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四章 1937年,莫斯科(第11/17页)

8月24日,星期二,劳埃德第一次投入了战斗。

劳埃德所在的政府军有八万兵力,反民主的叛军连四万都不到。政府军有二百多架战斗机,叛军只有区区十五架。

为了把人多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政府军把前线扩展到整整六十英里,这招使得叛军无法把他们有限的兵力合兵在一处。

这是个精妙的战略——两天后,劳埃德却自问,为何如此精妙的战略没能奏效?

战斗起初进行得很顺利。第一天政府军夺取了萨拉戈萨南北的各两个村庄。劳埃德所在的团在南线扑灭敌人的顽抗,占领了一个叫科杜的村庄。但中路突进河谷的兵力受到了阻碍,他们在一个叫富恩特斯德埃布罗的地方停滞不前。

战斗开始前,劳埃德害怕得整夜睡不着觉,如同在拳击比赛前一样,他整夜猜想着战斗中会发生什么。但战斗一开始他就什么都不顾了。最艰难的是过荒地的那一段,荒地上除了低矮的灌木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掩护,叛军却从石头房子里不断向他们发射子弹。即便这样,他也没感到害怕,反而觉得特别有趣。子弹袭来时,他就猫下腰走之字形,射击停止以后,再起身跑上一段,等对方开枪时再猫腰躲避一阵。最大的问题就是弹药短缺:子弹必须省着点用。他们靠兵力优势占领了科杜。劳埃德、莱尼和戴夫在这一天毫发无伤。

叛军强悍勇敢——但政府军也不差。由外国人组成的旅是带着奉献出自己生命的决心来西班牙的,因为这份勇气,他们经常被选为先发部队投入战斗。

第二天情势就不对了。驻扎在萨拉戈萨北部的兵力借口缺乏敌人的防御信息而不愿前进——劳埃德觉得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尽管在战斗的第三天得到增援,但中部的部队仍然拿不下富恩特斯德埃布罗,更让劳埃德吃惊的是,敌人的防御炮火竟然摧毁了他们几乎所有的坦克。劳埃德所在的南部方面军没有继续向前,而是斜刺里杀向了河边的小村昆托。在昆托,他们又一次遇上了寸土不让的叛军。叛军最终还是在政府军的兵力优势下战败了,这一仗政府军抓获了一千多名战俘。

劳埃德坐在教堂外的灯下,这里被炮火摧毁了,他被残垣断壁和奇形怪状的尸体包围着。莱尼、戴夫、乔·埃里、里维埃拉下士和一个叫马格西·摩根的威尔士人,筋疲力尽地围绕在他周围。很多威尔士人参加了西班牙内战,他们用威尔士人千篇一律的名字编了一首自嘲的歌谣:

这里有个年轻人名字叫普莱斯,

这里还有个年轻人也叫普莱斯,

有个年轻人叫罗伯茨,

又有个年轻人叫罗伯茨,

新来了一个年轻人,猜猜这么着,这个家伙还是叫普莱斯。

士兵们抽着烟,安静地等待着不知能否送来的晚餐。他们很疲惫,累得都没情绪和特蕾莎打情骂俏了。本应来接特蕾莎回到后方的车辆一直没来,她只好和国际旅的士兵们一道留在了前方。几条街外,不时还传来几声枪响。

“我们得到了什么?”劳埃德问戴夫,“我们用光了少得可怜的弹药,我们失去了许多同志,我们更没有前进一星半点。更糟的是,我们给了法西斯主义者增加援手最需要的时间。”

“我可以把该死的原因告诉你。”戴夫操着一口东区口音说。他的心志成长得比肉体更加坚强。他语带讥讽地说:“相比敌人,我们的军官更怕我们自己人。随便一个很简单的理由,我们自己人就会被扣上托洛茨基分子或法西斯主义者的帽子被折磨致死,他们就是这么一种内厉外荏的怕死鬼。他们宁愿待在原地不动,也不愿自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说白了,他们就是不敢冒风险。我想,除非把军令写在纸上,否则他们什么都不会做!”

劳埃德很想知道戴夫的这番抱怨似的分析是不是对。共产党人总是在不断谈论遵守军令的重要性,借此强调要遵守苏联方面的命令。劳埃德体会得出这样说的道理,但过多的条条框框会阻碍思考。多想想难道也错了吗?

劳埃德不希望这么想。他相信社会民主党人、共产党人和无政府主义者可以在不相互攻击的基础上为共同的目标而战。他们都痛恨法西斯主义,相信未来会是一个人人享有平等权利的社会。

他很想知道莱尼对这个问题怎么看。但莱尼正在特蕾莎身旁小声说着什么。特蕾莎不时被莱尼的话逗笑,看来莱尼进展非常不错。没有顾忌地笑是个非常好的现象,说明女方对你放松了戒备。这时特蕾莎碰了碰莱尼的肩膀,说了几句话,然后站起身。莱尼说:“赶紧回来啊。”特蕾莎回过头笑了笑。

莱尼很幸运,劳埃德心想,但是他没有半点嫉妒。他对这种短暂的恋情没有任何兴趣:这种恋情只会对双方造成伤害。他觉得,自己是那种要得到就想得到对方全部的人。在这之前,他唯一全部想拥有的人就是黛西。黛西现在已经是博伊·菲茨赫伯特的妻子了,到目前为止,劳埃德还没找到能在心中完全代替她位置的女孩。他确信终有一天他会碰到这个人。无论特蕾莎再怎么美丽动人,他也不会卷入这种短暂的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