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帕纳古里斯(第17/18页)

法:于是你只好从那里跳入海中?

帕:确实如此。一艘快艇藏在300米以外的地方等着我。我知道要逃跑不是几乎不可能,而是完全不可能,但我决定还是干。通上电后,我马上跳入水中。我在水中游了20到30米,然后探出头来呼吸。我发现他们没有看见我跳入海中。警察从四面八方奔向出事地点。我又游了一会儿,然后离开水面穿过岩石去搭快艇,这样可以快一点儿。我弯着腰低着头向前跑。我突然发现快艇开走了。按原定计划,快艇只等我五分钟,不能更久。但是我没有绝望。按计划还有一个方案:如果快艇来不了,或者在接到我以前必须离去的话,那么我就在岩石间躲藏起来,直到深夜。会有许多汽车在不同的地点等着我。我离开躲藏的地方后,可以摸黑乘上一辆汽车。我只穿一条游泳裤肯定会不太方便,但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就这样我在小洞里躲了两小时。在这两小时里,海岸上的警察和军警不停地搜查我,而我却很乐观,因为直到那时他们还没有找到我,那么他们不会再找到我了。然后发生了一件我认为是致命的事。在我藏身的那个岩洞上面,走来了一个宪兵军官。我听见他说:“这里没有,我们到那片灌木丛的后面看一眼,然后去那边找。”但是,正当他往那边走的时候,却摔了下来……正好摔在我的前面。他马上看见了我。一瞬间,他们都向我扑来,拷打我,审问我:“你是谁?其他人上哪里去了?谁乘快艇逃跑了?你说,你说!”一阵阵的拳打脚踢……我假装是哑巴,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于是他们带走了我,把我推进了一辆汽车……

法:如果你不想再谈,就不要继续说了,谈这些够了。

帕:为什么?我正要说,汽车里有公安部长泽韦莱科斯将军和拉达斯上校。一个早就认识我的警察叫道:“是帕纳古里斯!”那些军官们以为是我的哥哥乔治,也就是他们从1967年8月以来一直在搜寻的乔治·帕纳古里斯上尉。他们叫了起来:“我们抓住你了,上尉!现在我们来剥你的皮!”30个小时以后他们才知道弄错了。在这30个小时内,他们用最残酷、最下流的方法审讯我。他们对我说:“我们在萨洛尼卡抓到了亚历山大!而亚历山大现在在受比你更大的罪!”他们还向我打听一些我并不认识的官员。例如,他们向我打听当时的武装部队总司令安盖利斯将军。他们要知道他是否参与了暗杀,为此,他们严刑拷打我。他们惊恐万状,对我上了可怕的刑罚,但是他们并没有对我进行有系统的审讯,而只是歇斯底里的发作。当他们终于明白我不是乔治而是亚历山大时,便勃然大怒,加倍地给我上刑。

法:阿莱科斯,我们不再去想这些了。也许这样说是残忍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因为如今你是一个连敌人也以爱慕和尊敬的眼光看待的象征。

帕:他们似乎在说:“阿莱科斯,你是位英雄!”我不是英雄,我不觉得自己是英雄。我不是象征,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象征。我不是领袖,我不想当领袖。这样的名望使我感到窘迫,使我不安。我已经对你说过,我不是唯一在狱中受过罪的希腊人。我向你发誓,只有当我想到这样的声望像我被判处死刑一样能起点作用的情况下,我才能容忍。于是就像我接受死刑时一样,也不把它放在心上。但是,即使这样去理解,接受这样的名望也是不自在的,令人讨厌的。当你们问我“阿莱科斯,你将干什么”时,我感到要昏厥过去。为了使你们不失望,我该做什么呢?我十分害怕会使你们这种如此看重我的人失望!啊,如果你们能不把我当做英雄该多么好呀!如果你们能把我只看做一个人那又该多好!

法:阿莱科斯,作为一个人的含义是什么?

帕:意味着有勇气,有尊严。意味着相信人类。意味着去爱,但不允许让爱成为避风港。意味着斗争和胜利。你看,差不多像吉卜林[7]在他的诗《假如》中所写的那样。按你看,人是什么?

法:阿莱科斯,我说人应该是像你这样。

1973年9月于雅典


[1]此两人都是希腊大船主。

[2]克里特岛上的一座米诺斯文明遗迹,被认为是传说中米诺斯王的王宫。

[3]指帕纳古里斯去世后,法拉奇以他为原型创作的长篇纪实小说《男人》。

[4]英国女作家奥希兹女男爵(Emmuska Orczy, 1865—1947)同名小说(The Scarlet Pimpernel)中主人公的外号,他神出鬼没地拯救被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