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 灾祸突至(第2/8页)

红衣主教的门役乔治•卡文迪什表情严峻、满脸愕然地跟在他的身后。他们拿出红衣主教的法衣和长袍。由于有硬挺的绣花,并缀有珍珠和宝石,它们仿佛能自动站立。入侵者们把它们逐一拆卸,就像在打倒[1]托马斯•贝克特[2]一般。将它们记录在案后,他们让衣服跪下,并敲断其脊骨,再扔进他们的旅行箱里。卡文迪什感到不忍:“看在上帝的份上,先生们,在箱子里垫两层薄布吧。这么精美的衣物可花了修女们毕生的时间,你们想毁了它们不成?”他转过身来:“克伦威尔先生,你觉得在天黑前我们能让这些人离开吗?”

“除非我们帮帮忙。如果非这样不可的话,我们可以保证让他们方法得当。”

这是个令人心酸的场面: 一直统治着英格兰的人突遭降职。他们搬出了成卷的上等亚麻布、金丝绒、罗缎、薄绸和塔夫绸,都是按码买的红布: 在夏天,他穿着鲜红色的丝绸抵御伦敦的酷暑,而当雪花飘落在威斯敏斯特或者雨夹雪洒在泰晤士河上时,深红色的织锦则让他的血液保持温暖。红衣主教在公共场所公开场合穿的是红色,他只穿红色,但布料的重量、织法、色泽却各不相同,而且都是最好的质地,是用钱所能买到的最好的红色。有时候,他会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说,“好吧,克伦威尔先生,按码给我定个价吧!”

而他会说,“让我瞧瞧,”然后围着红衣主教缓缓地走上几圈;他口里说着“可以吗?”一边用行家的食指和拇指捻起一只袖子;接着退开几步,打量着他,估算着他的腰围——红衣主教在逐年发福——最后说出一个数字。红衣主教会高兴地拍着手。“让妒忌者瞧瞧我们!走吧,走吧,走吧。”他的队伍会召集起来,举着银制十字架,他的警卫官带着金色的斧子: 因为红衣主教不管公开地去哪儿,队伍都是浩浩荡荡。

因此,日复一日,应红衣主教的要求,也是为了逗他开心,他会给他的主人定个价。现在,国王派了一群办事员来履行这项职责。可他却恨不得强行夺过他们的笔,在那些清单上写下一句话: 托马斯•沃尔西是一个无价之宝。

“听着,托马斯,”红衣主教拍了拍他,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国王。国王给了我这一切,如果把约克宫连同里面的一切都拿走,能让他乐意的话,我相信我们还有其他的房子,还有其他的屋顶为我们遮风挡雨。你知道,这儿不是帕特尼。”红衣主教扶着他。“所以,我不许你揍任何人。”他假装将双臂贴在身体两侧,勉力挤出微笑。红衣主教的手指在颤抖。

财务员加斯科因走了进来,说,“我听说,大人您要直接去塔[3]里。”

“是吗?”他说,“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威廉•加斯科因爵士,”红衣主教一字一顿地说,“你觉得我是干了什么,才让国王要把我送进塔里?”

“你就是这副德性,”他对加斯科因说,“捕风捉影地传小道消息。这就是你能表示的安慰吗——跑到这儿散布恶毒的谣言?谁也不会去塔里,我们要去——”全府上下的人都屏住气息等待着,他灵机一动,说,“伊舍。而你的任务呢,”他顺势在加斯科因的胸口上推了一把,“就是看好所有这些陌生人,确保从这儿搬走的东西都送到了该去的地方,而不要丢失任何东西,否则的话,你就会在伦敦塔的外面拍门,央求别人把你放进去,以免落到我的手上。”

传来了各种声音: 主要是从房间后部传来的竭力压低的欢呼声。很容易觉得这是一出戏,而红衣主教也身在戏中: 戏名叫“红衣主教及其侍从”。而且这是一出悲剧。

卡文迪什拉了拉他的衣服,显得很焦急,在暗暗冒汗。“可是克伦威尔先生,伊舍的房子里全是空的。我们没有锅,我们没有刀或者烤肉棒,红衣主教大人该下榻在哪儿呢,恐怕我们没有一张床是干爽的,我们既没有铺盖也没有柴火也没有……再说我们怎么去那儿?”

“威廉爵士,”红衣主教对加斯科因说,“别生克伦威尔先生的气,他刚才的话说得太直了;不过要记住我的话。既然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国王,它们都必须一清二楚地还回去。”他转过身去,他的嘴唇在抽搐。除了昨天耍弄公爵之外,他已经一个月没有笑脸了。“汤姆,”他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教你不要这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