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既武何灵兮(第7/9页)

站队问题,是官僚政治中的头号问题。赵武灵王由爱而调整继承人,导致的结果是朝中大臣不得不考虑如何站队。位置越高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大。站对了队会加官进爵,站错了队会一无所有,甚至生命也包括在内。有人站在了太子章一方,比如田不礼,就有人站在太子何一方,比如李兑和公子成。当然还有人谁的队都不占,保留在赵武灵王一方,比如肥义。

李兑这个人不一般,政治嗅觉比较敏锐,对局势有清醒的洞见,他预料到太子章会首先会向太子何发难,而赵武灵王也可能会被连累成为双方斗争的牺牲品。他还感觉到肥义所在的相国位置非常重要,在事发之前,哪一方占有这个位置,哪一方获胜的把握也就越大。这个事件一开始就在李兑的头脑中有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如果太子章发难,就让赵武灵王调动国家军队和太子何的力量将太子章消灭,以维护太子何原来的位置。但这里的难点是:在关键时刻赵武灵王恐怕不忍心下手。因此就需要有人或者胁迫,或者代替赵武灵王大义灭亲。相国的位置提供了这个可能,但在这个位置上的肥义却完全忠诚于赵武灵王,于是李兑就想让太子何阵营中的公子成代替肥义为相,以达到胁迫赵武灵王大义灭亲的目的。

在这种背景下,李兑去找肥义谈话。李兑道:“田不礼和太子章是两个不可把握的危险人物,两人腻在一起一定会搞出一些为非作歹的勾当,依我看不出一年就会有动作。您任重而势大,如果发生祸乱,必然会成为矛头所指。因此我奉劝你称病不出,传位于公子成。这样就能够免除灾难,避开祸患,享受幸福安康的晚年。”

肥义回道:“不行啊,当初主父将太子何托付于我。我曾在主父面前庄严承诺要忠于太子何直至死亡。如今遇到田不礼与太子章的危险,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扔下太子何不管,否则将如何面对赵武灵王?良心的谴责会使我无地自容。”

李兑的精明算计在肥义的道德力量面前顿显渺小。李兑不能自持竟也感动得痛哭流涕,对肥义道:“相国好自为之,恐怕我明年就看不到你了。”

肥义也觉察到了田不礼和太子章的阴谋,但他无法像李兑那样用暴力对抗暴力,用阴谋反击阴谋,他能做到的只是在危险来临之际为主人尽忠。于是肥义告诉太子何的身边人员,如果有人以主父的命令召见太子何,须先由我出去试验一下,确保安全之后太子何才能出面。

在最近的几年,赵武灵王的情感世界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吴娃的专宠地位动摇。这是由于后宫长期处于一妇独大的状态,在没有竞争者的情况下吴娃的自由派作风开始僵化。比方说赵武灵王讲了一个笑话,吴娃会根据情况发笑,如果是大笑话,就笑五声;如果是中笑话,就笑三声;如果是小笑话,就笑一声。一直都是这样。又比如在床上,赵武灵王力道大,吴娃大叫;力道适中,叫声也适中;力道小,叫声也小。以前,吴娃在演绎变的时候完全发自本心,做出来挥洒自如,迷得赵武灵王如痴如醉,而一旦成为教条,演化成固定的套路,赵武灵王难免要倒胃口。足见竞争使人进步,安逸使人落后。吴娃不知道变本身也是需要改变的,在不知不觉之中失去了赵武灵王的宠爱。赵武灵王宠从吴娃的魔力之中解脱出来之后,便能够客观地看待在过去的岁月里曾经给他带来过快乐的两个女人。自由派的吴娃有一种动态的美,好比美酒,让人沉醉痴迷。学院派的韩国夫人有一种静态的美,有如香茶,让人回味无穷。两个女人各有千秋,凭一时喜好厚此薄彼是不对的。

对母亲如此,对儿子也是如此。既然两位母亲不相上下,那么两个儿子就不应该一个是法定的接班人,另一个只是区区一地的封君。公元前295年,在君臣大会上,坐在一旁听朝的赵武灵王看到二十多岁,雄姿英发的太子章反倒向刚十多岁,懵懂无知的太子何北面称臣。这副场景,唤醒了老年赵武灵王心中的父爱。他觉得这样对待太子章太不公平。可是如何才能使两个儿子获得公平的待遇,赵国的传统没有先例。儿子们的命运一向是要么做拥有一切的君,要么做一无所有的臣。面对困境,赵武灵王习惯性地运用头脑风暴,以发明家的大胆无畏去探索事情的各种可能,然后再用数学家的逻辑思维从各种可能性中筛选出可行方案。凭借这种思维方式,赵武灵王屡次获得成功,推行了胡服骑射,打破了死后传位的先例,实现了西略咸阳的英雄主义狂想。赵武灵王的方案是:将赵国一分为二,一个儿子统治一半。可是这个方案却无法贯彻实行。因为将赵国一分为二的结果是一个强大的赵国将变成两个不甚强大的子赵国,如此胡服骑射的艰辛努力将付诸东流。赵武灵王与大臣商量再三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讨论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