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士兵的信仰冲突与服从(第7/15页)

罗斯福在一些著作中回忆了自己在当时的达科他领地中的放牧经历。其中一本是出版于1888年的《牧场生活与狩猎之路》(Ranch Life and the Hunting Trail)。这本书的插图作者是罗斯福的朋友、西部狂热者、著名艺术家弗雷德里克·雷明顿(Frederic Remington)。在这本书中,罗斯福通过精心选择的引语使这部作品充满了情感穿透力:其中一些句子引自罗伯特·布朗宁(Robert Browning)的诗歌《索尔》,这首诗将“男人至高的精神”描绘为“没有精神感到被浪费/没有一块肌肉在奋斗中停歇下来,也没有一根肌腱松垮无力”[12]。这些诗句不仅体现了罗斯福个人的生活哲学,也体现了他对于西部机遇的态度,还体现了1901年他成为总统之后,对于这个国家的核心愿景。

罗斯福还推崇他所谓的“奋斗不息的人生”。1899年,他以此为题在芝加哥发表了一次演说,自此之后,这一口号永远和他联系在了一起。他的观点和霍姆斯颇为相似,都认为美国人应该高举的“并不是贪图安逸的人生哲学,而是奋斗不息的道理,也就是过一种辛勤努力、忙碌奋斗的生活……”他强调道:“懒惰安逸的生活对国家与个人都是毫无价值的。”在罗斯福看来,一个“健康的国家”中需要其公民过一种“洁净、充满活力且健康的生活”,并教育他们的子女“不要逃避困难,而要战胜困难;不要寻求安逸,而是知道如何在艰险与跋涉中寻求胜利”[13]。实际上,很多其他国家和个人都曾表达过这种本质上属于中产阶级式的好战品德,但却很少会像20世纪初的美国那样表达得如此彻底。通过推广这种“奋斗不息的生活”,罗斯福表达并强调了一种业已在美国文化、社会乃至政治中确立下来的改革愿望。

考虑到罗斯福本人的职业历程从海军开始(他的第一本书写的就是1812年战争),在罗斯福的演讲中听到马汉对于美国海军和国家权力的观点,或者在罗斯福的哲学中发现斯特朗所提倡的盎格鲁—撒克逊典范,也就都不足为奇了。实际上,当罗斯福在1900年介绍两人相识的时候,他促使两人达成了共识。斯特朗于1900年出版著作《扩张:在新世界的条件下》(Expansion: Under New World Conditions),充分感谢了马汉对这本书所做的贡献。但他为美国国内议题和新的全球性问题提出的应对方案却并非仅仅受到马汉的影响;而是也受到时代精神的影响,并且很多人都有理由相信,这将是一个属于美国的时代。

《扩张》一书希望可以将处于世纪之交的美国唤醒。这本书认为美西战争已经赋予美国“一种新的秉性、一种新的国家意识、一种新的对命运的理解”,并以此将各代人和不同的议题彼此相连。对于很多参与过美国内战的人,以及那些像罗斯福一样虽然没有赶上那场战争,但也试图证明自己丝毫不缺乏尚武精神的人,这种观点都是很有吸引力的。更重要的是,这本书对于社会改革者和士兵等人来说也颇具吸引力,因为它假定这对于美国是一场本质上“没有尽头的战争”。双方不仅都会认同作者所说的“一个国家只有在上帝伟大的战争砧石上经受千锤百炼,方可更加强大兴盛”[14],也都可以将这一主张融入他们自己的参照系中。同时,从斯特朗对于新世界形势的论述中,他们都可以觉察到自己有机会为这个国家而战,保护它免受国内外的威胁——这里的“战争”既指实际的战争,也是一种修辞。

事实证明,对于潜在的国外敌对势力,诸如斯特朗这样的美国改革家考虑得十分周全。到了世纪之交,他们担忧的不只是人,还有细菌。正如斯特朗于1900年所说的,外来传染病的危险是实际存在的。对于疾病的恐惧,如同对于移民将减损民主价值的恐惧一样,是主导20世纪初美国国内外防御心态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斯特朗认为这种威胁来自于“不卫生的……蛮族和部分开化的种族”,这群人中充满了疾病和无知,所以“文明国家为了自己、也为了世界,必须要对这些人加以控制”(图46)。斯特朗的主张被一位历史学家称为“传教外交”(missionary diplomacy)[15]。不过,美国并不是那个时期唯一实行这种外交政策的国家,也不是唯一认为自己文明程度更高的国家,但相比其他国家来说,它也许没有那么快地顺着这种观点得出符合逻辑的论断。美国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很快就会到来。

当英国诗人拉迪亚德·基普林(Rudyard Kipling)建议美国“承担起白人的重担/童真的年代已经远去”,并提醒它“来吧,寻找你的男人气概/度过那些忘恩的岁月/忍耐严寒,获得代价高昂的智慧/你终将得到同辈们的公允评判”时,他非常明白他的读者来自向大洋彼岸的美国。基普林的视角也许受到了英国的帝国边境的影响,但是这首诗的副标题“美国和菲律宾群岛”已经清楚表明,他明白这些诗句在美国——这样一个即使深陷种族问题无法自拔,却还在试图开拓自己的国际影响力,并为了达到这个永远难以捉摸的目的,将它仍旧支离破碎的武装力量派到海外的国家——可能会产生怎样的共鸣。其他一些人对于美国是否能够建立帝国,或者可以产生任何影响持嘲讽态度。其中,基普林的同胞、政治家亨利·拉布谢尔(Henry Labouchère)写了一首讽刺基普林的诗歌,名为《棕种人的重担》,其中最后一段如此写道:“堆积起棕种人的负担/通过这个世界宣称/你们是自由的代理人/再没有合算的把戏!/并且,你们口中自己的历史/它是否应该被丢弃?/反驳那种独立/只对白人有利。”[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