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三 赵世家第十三(第7/12页)

武灵王派王緤告诉公子成说:“我已穿上胡服,将这样朝会群臣,也希望叔父穿上它。居家听从父母,为官听从国君,是古今公认的行为准则。儿女不准反对父母,臣子不准背叛君王,是上古通用的道理。现在我发布命令改变服装而叔父不穿,我怕天下人议论这件事。治理国家有常规,以有利于百姓为根本;从事政治有原则,以命令能推行为至上。修明德政先要晓喻平民百姓,而推行政令就要先取信于贵族。现在改穿胡服的目的,不是为了纵情享乐。办事有奋斗目标才能建立功业,事成功立,然后才知道这样做是好的。如今我怕叔父违背从政的原则,因此提出来帮助叔父考虑。况且我听说,推行有利国家的事,行为不会邪恶,施政依靠贵戚的人,名望不受损害,所以希望借助您叔父的威望,用来成就穿胡服的功业,派王緤去拜见叔父,请你改穿胡服。”公子成拜了拜叩头说:“我本来听说君王已经穿上胡服。我没有才能,卧病在床,不能趋走君王面前进说一言。君王命令这样做,臣斗胆回答,是为了竭尽自己的愚忠。说:我听说,中国是聪明睿智的人居住的地方,万物财货聚集的地方,贤人圣人推行教化的地方,仁义实行的地方,《诗》、《书》礼乐应用的地方,奇巧技能试验的地方,远方观光奔赴的地方,蛮夷倾心学善的地方。如今君王舍弃这些而穿远方的服装,改变古时的教化,更换古时的常道,违背百姓的心愿,激怒学者,远离中国传统,所以希望君王慎重考虑这件事。”使者王緤把这些话告诉给武灵王。武灵王说:“我本来就听说叔父有病,我要亲自前去请求他。”

武灵王于是前往公子成家里,因而亲自请求他,说:“服装,是为了便于穿用,礼法,是为了便于行事。圣人观察时势趋向而顺应适宜,依据现实制定礼法,这样做是用来方便百姓而利于国家。剪短头发,身上锥刺花纹,臂膀上绘画,衣襟向左开,这是瓯越的民俗。染黑牙齿,额头上刺字,戴鱼皮帽子,穿粗劣的衣服,这是吴国的习俗。所以礼制服装不同,取其方便是一致的,时尚不同,而使用自然要变化,事情不同,而礼法当然要变更。因此圣人认为如果有利国家,方法不必一致;如果便于行事,礼法不必相同。儒生的师承同一,而礼俗互相殊异,中国的礼制相同,而教化千差万别,更何况是为了山谷地区的方便呢?所以事物的取舍变化,即使聪明人也不能使它一样;穿着的远近服装,即使是贤圣也不能使它相同。越是穷乡僻壤风俗越显奇特,越是学识浅陋言词越多诡辩。不懂的事不要妄加怀疑,与自己不同的意见不要妄加非议,应该公之于众,博采众长以求完善。如今叔父所讲的是旧俗,我所讲的是改变旧俗。我国东边有黄河、薄洛之水,和齐国、中山国共有,却没有船只使用。从常山到代地、上党,东边有燕国、东胡的边疆,西边有楼烦、秦国、韩国的边疆,现在没有善于骑射的军队守卫。所以我觉得没有船只使用,夹水住居的百姓,将如何守卫黄河、薄洛之水呢?改穿胡服练习骑射,是为了防备靠近燕国、三胡、秦国、韩国的边疆。而且从前简主不堵塞晋阳及上党的通道,襄主兼并戎地,夺取代地,以排斥胡人各个部族,这是愚人和聪明人都明白的道理。以前中山国依仗齐国的强大兵力,侵占糟踏我国的土地,掳掠我国的百姓,引水围灌鄗城,如果不是国家的神灵保佑,鄗城几乎就失守了。先王把这件事当作耻辱,怨仇还没能报。如今设置骑射防守,近可以观察上党的形势,远可以报复中山的仇恨。叔父却顺从中国的旧俗而违背了简、襄二主的遗志,厌恶改服的名声却忘记了鄗城被灌的耻辱,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公子成两拜叩头,说:“我愚蠢,不理解君王的深远用意,竟敢称道世俗的见解,这是我的罪过。如今君王要继承简、襄二主的遗志,顺从先王的心愿,我怎敢不听从命令呢!”公子成再次两拜叩头。武灵王于是赐给他胡服。第二天,他穿上胡服上朝。于是开始公布改穿胡服的命令。

赵文、赵造、周苲、赵俊都劝阻武灵王不要穿胡服,认为依照旧办法方便。武灵王说:“先王们习俗不同,哪种古法可以仿效呢?帝王们互不沿袭,哪种礼仪可以遵循呢?伏羲、神农注重教化而不用刑杀,黄帝、尧、舜使用刑杀但不为残暴。到了夏、商、周三王,随着时代变化制订法规,根据实际情况确定礼制。法制、诏令都顺应时代的需要,衣服、器械都方便百姓使用。所以礼制也不必一样,只要便利国家就不必仿效古法。圣人的兴起并没有互相沿袭却称了王,夏、殷的衰微,并没有改变礼制却被灭亡。那么违背古制未必就可非议,遵循旧礼未必值得称道。况且如果服装奇特心志就淫荡,那么邹、鲁一带就不会有离奇古怪的行为了;要是风俗怪异百姓就轻率,那么吴、越一带就不会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了。更何况圣人认为有利于身体才叫做衣服,便利于行事才叫做礼制。进退的礼节,衣服的制度,是用来齐一平民百姓的,并不是用来评论贤人的。所以百姓总是与旧俗同流,贤人却要和旧俗俱变。所以谚语说‘用书本知识赶车的人不会摸透马匹的性情,用古代礼制治理今世的人不能懂得事物的变革’。遵循旧法的功绩,不可能超出世俗;效法古人的学说,不可能治理今世。你们不懂这些道理啊。”于是穿胡服并招募士卒训练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