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大猫(第5/11页)

我在庄园里已经度过了六天的美好时光,而且,我和堂兄的关系也达到了相当熟络的程度。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在台球室里待到很晚,他给我讲述自己在美洲的那些惊险遭遇——那些故事要么是命悬一线的惊险遭遇,要么是破釜沉舟的危险经历,但是,我始终无法把这些故事与眼前的这位棕色肤质,体形敦实浑圆的小个子男人联系在一起。作为回报,我也讲述了一些我在伦敦的往日趣事,他也很感兴趣,而且他还声称要去格罗斯沃纳庄园和我住一阵子。他是那么渴望亲眼目睹一番都市生活的快节奏,当然,毫不谦虚地说,再没有比我更好的都市向导了。直到最后一天,我才大胆地开始实施在我脑海中存留已久的想法。我开诚布公地向他讲述了我的经济困境和濒临破产的窘境,接着,我问他是否有什么好办法——尽管我需要的是更为实际的办法。他仔细地听着,一个劲儿地抽着雪茄。

“但是,毫无疑问”他说道,“你就是我们的亲戚,也就是索瑟顿勋爵的继承人啊?”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一点,但是他不会给我任何零花钱的。”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知道他是个吝啬的人。我可怜的马歇尔,你的处境的确很艰难啊。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听说关于索瑟顿勋爵健康状况的新闻啊?”

“从我的童年起,他的身体就一直是那样的,总是岌岌可危,但是总能化险为夷。”

“是的——岌岌可危,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的继承之路可真是遥遥无期啊。天哪,你的处境简直是尴尬至极啊!”

“我还是有些希望的,先生,你看,你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了,那么,你能不能屈就一下——”

“别再说了,我亲爱的兄弟,”他大声喊起来,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诚恳的气息。“我们今晚好好再谈一下这件事情吧,我想对你说的就是,我只要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对此,我一点儿也不遗憾,因为,一想到在这间屋子里,有那么一个人很盼望我赶紧离开,我就很不舒服。我对于金夫人那满脸的菜色和严苛的神情简直是深恶痛绝。她不再公开对我无理了——因为她害怕自己的丈夫——但是,她把自己不明智的嫉妒转换成了对我的熟视无睹,她见到我从来不打招呼,她变着法儿地,尽其所能地让我在格雷兰兹庄园里的日子不舒坦。我在那儿的最后一天,她对我简直就是傲慢无礼至极,要不是因为我和男主人的对话又重新燃起了我的信心,而且我们已经约好晚上继续谈谈,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因为她的恶劣态度一走了之了。

我和堂兄的谈话很晚才开始,因为我的亲戚在那一天里收到了更多的电报,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他晚饭后就去了书房,当全家人都睡觉了之后,他才再次露面儿。我听见他把房间里的门一个个地锁好,然后来找我,因为已经很晚了,我们就一起去了台球室。他那敦实浑圆的身体包裹在一件睡衣里,他穿着一双红色的土耳其风格的平底拖鞋。他在一个扶椅上坐定,然后给自己调制了一杯掺水的烈酒,我忍不住多看了那酒一眼,因为,很明显,这杯酒里的威士忌比水多多了。

“天哪!”他说道,“今晚这是怎么了啊!”

的确,这是一个糟糕的夜晚。大风呼啸,满屋子都能听到打着哨子的风声,格子窗框被风吹得咯吱作响,呼呼啦啦地摇摆不定,像是随时要被风吹垮了一样。与之相比,黄色台灯的亮光此刻显得格外明亮,我们的雪茄好像也散发出了芳香沁人的味道。

“现在,我的兄弟,”我的主人说道,“今晚,整个庄园都是我们的了,没人会打扰我们了。那么,就让我好好了解一下你现在的情况吧,我好想想我可以做些什么,好让你重新回到轨道上去。我希望你把事情都告诉我,原原本本,每个细节都告诉我。”

听到这些话,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于是,我就开始了长篇累牍地说明,我说到了自己的合伙人和债权人,他们中有的是我的房主,有的是我的贴身男仆,我就这么一个个把他们都点名道姓地说了出来。我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上有我详细的记录,我就这么着用一种一本正经的态度介绍了我那一塌糊涂的处境和令人痛心的境地。然而,我开始有点失望了,因为我注意到我对面的这个人眼睛里是一片漠然,他的眼神虚无,他的注意力像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似的。他也的确不时地抛出一两句评语,但是,那些评语都是些应付差事的话头,或者是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我可以肯定他对我的陈述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时不时地,他也会向前探一下身子,表现出他很感兴趣的样子,同时请我再重复一下先前的话语,或者请我在说得详细些,但是,很快,他就又陷入到自己的深思中去了。最后,他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烟头扔进了壁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