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知人最苦(第12/18页)

两江“包络江淮,控引河海”,幅员广大,山川错杂,以天堑长江为纽带,形胜险要。兼之江苏是清廷财赋重地,钱粮、漕运、河工、盐务无一不关乎朝廷经济命脉。出于战略考虑,清廷在江苏屯有重兵,除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及江南提督各领绿营外,尚有两处八旗驻防,一处在江宁,一处在镇江。江宁将军及其所率的八旗兵更是直接驻守于江宁城中的满城,地位非同一般。

满城即是原来的明皇城。满清入主中原后,因汉人数目远远超过满人,为保证八旗的独立性,维持战斗力,在全国各地实行了旗、汉分居的政策,刻意将满人与汉人隔离开来,而这一政策的实施,是通过牺牲汉人利益、以暴力驱逐汉人来实现的——

清兵初入北京时,即将内城数十万汉人强行赶走,将内城腾给八旗兵将居住。清军占领南京后,这一幕再度上演。除了明皇城外,江宁城东北部尽被划归八旗军营地,“分通济门起,以大中桥北河为界,东为兵房,西为民舍,通济、洪武、朝阳、太平、神策、金川凡六门,居大清兵”。居住在这一带的居民被迫“日夜搬移,提男抱女,哀号满路”,稍微动作慢些,“刀棍交下,立毙”。逃离原居的民众多涌入了城南及城西,以致“西南民房一椽,日值一金”。

以野蛮手段肃清东北城区后,满清正式修筑了满城,历时两年方才竣工。整座满城为高大城墙环绕,自成一体,仅有北安、西华、小门三门与江宁主城连通。到顺治末年,清廷又对原有满城进行扩大重修,“起太平门,沿旧皇城墙基,至通济门止”,新筑了一道城墙,“长九百三十丈,连女墙高二丈五尺五寸,周围三千四百十二丈五尺”,占地愈大,是清代直省各驻防城中面积最大者,满城也愈发成为江宁城中的独立王国。

满城中除了按八旗方位建有八旗营房外,还修筑了箭亭、校场等军事设施。最高长官为江宁将军,其职责为“镇守险要,绥和军民,均齐政刑,修举武备”。凡涉及满城旗人的户口钱粮、司法诉讼、文化教育,甚至婚丧嫁娶、养赡救济等各类事宜,均为江宁将军职责,而地方大员两江总督、江苏巡抚、江南提督、布政使、按察使等均无权插手。如此,满城便成了江南地区独一无二的享有极大特权的城中之城。

因江宁织造署下辖神帛堂位于满城北安门内,曹湛倒也不是第一次进去满城,只是每次进去时都得按例被守门军士严密盘查一番,倒是今日跟随把总罗布进城,省去了盘问的麻烦。

到江宁将军署附近时,忽听到有人叫道:“喂,你是昨日被歹人挟持的曹公子,是也不是?”

又有一人道:“没错,就是他。”

曹湛转头一看,却是猎户张大、吴平二人,料想他二人只是普通猎户,之所以能入来满城,定是被江宁将军缪齐纳招来酬谢营救灵修一事了,便举手招呼了一声。

张大举了举手中沉甸甸的锦袋,不无得意地道:“改日曹公子再到清凉山,记得找俺们啊。”

曹湛被径直带入江宁将军署大堂。等了好大一会儿,缪齐纳才虎着脸进来,没好气地问道:“就是你小子害得灵修被歹人绑架,是吗?”不待曹湛回应,便劈头盖脸痛骂了一番,至激烈之处时,甚至脱口说出了满语。

曹湛只一言不发,垂手而立。缪齐纳骂完了,气也消了一半,又斥道:“你小子害得灵修身陷险境不说,还要故意惹她生气。”

曹湛愕然道:“害灵修小姐涉险,确实是我的错,但我哪敢惹灵修小姐生气?”

缪齐纳怒道:“灵修说是就是,你还敢狡辩!”

曹湛无奈,只好顺势赔礼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惹灵修小姐生气。”

缪齐纳是满人,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气呼呼地道:“你这就去后府,当面向灵修赔罪。”

他见曹湛脚下不动,愈发动气,喝道:“怎么,还要本将军下令,将你绑起来,押进后府赔罪吗?别以为你是曹织造的人,本将军就动不得你。我已派人去过江宁织造署,曹织造发了话,命带你到江宁将军署,任由本将军处置。”

曹湛听说曹寅发了话,料想对方不愿意因此等小事得罪堂堂江宁将军,只得躬身应道:“曹湛遵命。”

军士便带曹湛来到后府。到月门时,军士止步,有婢女名阿芝者迎上来,引曹湛到灵修住处。到阶前时,只听到一阵银铃般的愉悦笑声,正是灵修的声音。

阿芝低声告道:“是邵公子送了锦缎来,小姐正挑选呢。”

曹湛心念一动,问道:“邵公子是邵拾遗吗?”

阿芝道:“应该是吧。就是江宁城中最大那家账房的公子。曹公子请稍候,容婢子进去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