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结冰(第9/10页)

“我把它冰住了!我把它冰住了!”

她滑了一跤,一辆解放牌载重汽车正好开过来,司机虽然踩了刹车,但结冰的路面很湿滑,结果……

从沈晶莹身上流出来的血,结成了一大片红色的冰,在阳光下泛着神奇的光芒,让彭七月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彭七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东马街9号奔去!

木条门锁着,彭七月连撬锁的耐心都没有了,看见灶间的窗户开着,就爬上去,翻窗跳了进去。

房子里鸦雀无声,黑花慵懒地躺在灶间它的窝里打盹,它懒洋洋地抬起头,对着闯入者看了一眼,摇了下尾巴,把身体蜷缩起来继续打盹。

彭七月一步一步走上楼,他不是来回收摄像头的,摄像头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也快完成了,还剩最后一点,他迫不及待想看,就象一部漫长的电视剧终于盼到了大结局。

二楼卫生间的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拉就开了,彭七月深深吸了口气,放眼望去——

地上铺的是马赛克,一块一块很小,象麻将牌那样,有黑白两种颜色,组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万字图案,这种图案在佛教里很常见,代表吉祥,但到了希特勒手里却变成了纳粹的标志,中西方的差异由此可见。

彭七月盯着那些图案,耳朵却捕捉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噼噼啪啪,象什么东西在裂开,来自那口铸铁大浴缸。

彭七月小心翼翼地走近浴缸,低头看了一眼,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得半死。

浴缸里有一块长方形的大冰,体积跟浴缸差不多,冰块里居然包着一个婴儿!

那是个男婴,被冻在冰块里,幼小的身体蜷缩着,仿佛在母体的子宫里沉睡。

彭七月站在浴缸前发呆,推断着沈晶莹生育的过程——她坐在盛满水的浴缸里,在水中分娩,天气寒冷,水结成了冰,把婴儿冻在里面,等待婴儿的不是溺死就是冻死,沈晶莹弃之不顾,跑到街上喊着“我把它冰住了!”一头撞向疾驰而来的卡车……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呀!

就在婴儿的手边,那本《百冰治百病》也被冻在冰里,“痔宁冰栓”的配方一定就在书里,沈晶莹用铅笔把它写下来,来传给她的儿子。

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用这种独特的方式生下自己的儿子,当婴儿来到人世的时候,母亲刚刚离去,与婴儿相伴的只是一块晶莹的冰,它代替了母爱,或者说母爱已经融化在冰里了……

彭七月紧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晶莹的冰块内,男婴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盯着彭七月,那是一双小猫头鹰的眼睛,闪着瑟瑟的幽光。

男婴的嘴巴在动,象在啼哭,手脚也在动,每动一下,冰就裂开一道缝隙,产生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男婴象一只就要破壳而出的小鸡仔,正在努力着,要挣脱冰块的禁锢。

彭七月摸了摸身上,没有带DV摄录机,手机也忘了带,他赶紧往楼下跑,想回去拿,把这惊人的一幕拍下来。

他刚刚跑过马路,一辆印有工总司二兵团的三轮卡车就停在了东马街的街口。这种车是用摩托车改装的,后面装个带篷的车厢,驾驶室里只能坐一个人,下车的是藏国富,后面车厢里又下来一个陌生人,提着只包,他是藏国富临时找来的妇科医生。

藏国富前思后想,尽管他有一百条充足的理由说沈晶莹怀着的胎儿不是自己的,但毕竟做贼心虚,眼下革命形势一派大好,自己的前途正是一片光明,可不能叫这个女人给毁了。何况她肚子里带着一颗“人肉炸弹”,万一闹到工总司,说他诱奸自己,堂堂的工人阶级居然和资产阶级臭小姐上床,那可是对红色政权的玷污,要被逐出革命队伍的。

女人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柔弱,真的跟男人较起劲来,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

藏国富把人带进了房子,到处找沈晶莹,那人一个劲地问藏国富,怀孕几个月了?堕胎手术是有一定危险的,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麻药带了吗?”藏国富不耐烦地问,见那人点头,就说,“等一下我把她手脚捉住,你给她打麻药,剂量越多越好,省得她乱动,孩子掏出来往这儿一扔,一拉水闸就完事了……”

藏国富把那人领进二楼卫生间,对着抽水马桶比划着,然后二人听见了一声很响的爆裂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见了浴缸里的大冰块,还有一只破冰而出的小手……

两个男人的惊呼声叠加起来,几乎把天花板震破。

当彭七月拿好东西从旅社里跑出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过马路,就看见藏国富和一个陌生人抬着一件很大的物品从东马街里走出来,两个人吭唷吭唷,看得出份量挺沉,那东西四四方方的,看起来象一只樟木箱,用毛毯裹得严严实实,把它放进了车厢。藏国富警惕地朝周围扫了一遍,示意那人看住那件东西,自己一头钻进驾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