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结冰(第5/10页)

沈云锡眼里闪着莫名的兴奋,问彭七月:“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不瞒你说,我的身份是警察,正在调查一桩案子,它的背景非常复杂,牵涉到文革中的一些人和事,所以我通过时空隧道返回来了……”

彭七月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瞟着那几个造反派,他们围在仓库门口抽着红牡丹聊天,在这里犯人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因为仓库只有一扇门,除非犯人能从仓库的天窗飞出去。

“那你告诉我,我的案子也平反了吗?”沈云锡问。

“很遗憾,没有。武放年是被害者,他已经死了;你是作案者,后来你也死了,所以就无从查起了。”

“喔,我死了……”沈云锡看了他一眼,问道,“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查过你的档案,你的死亡日期是1967年2月4日……”彭七月顿了下又说,“就是今天。”

沈云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突地笑起来,抬起头朝仓库天花板上挂着的一排吊扇望了一眼,吊扇正在运转,呼呼刮着冷风。春寒料峭的2月份仍然开电扇,是为了吹干堆积如山的毛巾。

“从西医学来说,人体不过是一堆碳水化合物加上点蛋白质。人死后埋进土里,随着细胞分解,躯体腐烂,重归大地,产生的气体溶解于空气,如此便与天地融合了。”

“所以死并不可怕。”

“年轻人,你要记住,生死不是独立而是循环的,死不是结束,而是生的开始。”

最后这句话似曾相识,彭七月蓦然想起了艾思的那句“名言”:

“自杀就是重新启动”。

“那么,趁我还在,能帮你什么吗?”沈云锡问。

“你还有两件事没有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彭七月急切地说。

“你说吧。”

“《百冰治百病》里的痔宁冰栓,到底是谁的杰作?”

沈云锡摇了摇头:“我说过,我研究的都是口服冰,从来没有弄过外用冰。”

“那你有没有在书的尾页用铅笔写字的习惯?”

沈云锡还是摇头,“我对书籍一向爱护,决不会乱涂乱写。”

“你女儿沈晶莹,会不会是她写的?”

“你应该去问她。”

“那好,还有一件事……”彭七月回头朝那几名造反派看了看,第一支烟已经抽完,几个人凑在一起研究红牡丹的烟盒,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用狐疑的目光望向彭七月。彭七月顾不得这些,再问沈云锡:“你认为往冰里投毒的人是谁?”

沈云锡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地说:“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可我不能无端怀疑别人……”

“你有怀疑对象?”

“那天中午我把装冰块的保温桶送到指挥部,在武放年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女人……”

“女人!”彭七月追问,“她是谁?”

“我不认识,听他们谈话的口气,还有那些造反派对她的尊敬,估计是武放年的妻子。我听见武放年叫她的名字,姓岳,名是两个字,叫什么红……”

岳湘红!

彭七月的脑海里马上冒出这个名字,红武食品的董事长,商界女强人。

岳湘红是武放年的老婆?!

艾思和岳湘红合作,真是找对了人,一块浮冰靠上一座移动的冰山,最终连为一体。那么她俩之间,谁是浮冰谁是冰山呢?

沈云锡继续说着,“保温桶打开之前,武放年曾去隔壁房间跟人说话,我寸步不离跟着他……”

彭七月接着他的话说:“就是说岳湘红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桌上放着那个保温桶,她是唯一有机会投毒的人。”

沈云锡轻轻地点了下头。

“喂!你——”门口的造反派指着彭七月叫道,“那个记者,你过来!”

彭七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走了过去,笑着问:“什么事啊?”

“你这烟是红牡丹吗?”

“是啊。”

“上面怎么有这么多外国字?”

彭七月心里顿时格登一样,意识到自己犯错误了。他只知道上海卷烟厂的红牡丹香烟是老牌子,却忽略了香烟的外包装——首先当时的香烟大都是软壳子,几乎没有翻盖硬壳的,其次现在的香烟是中英文包装,有条形码,还注明“吸烟有害健康”和一氧化碳含量,这在当时都是没有的。

更要紧的是,在当时的环境下拿出一盒印有英文的香烟,轻则是“宣扬资产阶级思想”,重则就是台湾间谍、美蒋特务,抓你没商量。

就在彭七月满头大汗寻思脱身之计的时候,一个造反派忽然大叫起来:“沈云锡!你要干什么?”

彭七月回头一看,沈云锡正沿着一捆捆堆放的毛巾,一步步往上爬,离地面越来越高。

“沈云锡!快下来!听见没有?”几个造反派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预感不妙,吆五喝六地喊起来,有的还解开腰里的皮带,做出一副抽打的样子吓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