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内外(第23/25页)

好好休息一晚……无尽惆怅的一晚。去吧,去吧,死神!让我卧在凄凉的柏木中央[28]。她打开窗子,看着外面的街道。帘幛低垂,窗板紧闭。对面的水沟有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喵喵叫着。没有湖水,没有月光。

“你的麻烦是,金妮,你不会长大。你生活在一个不存在的梦想世界。这就是为什么你选择了舞台。”这是她父亲的声音,充满溺爱又十分坚定。“将来总有那么一天,”他补充说,“你会遭受一场震惊,回到现实里来。”

早晨下起了雨,雾气氤氲,天色灰暗。或许,比起昨天金灿灿的晴天来,这样更好,她想。不如开着租来的奥斯汀,任那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乱扫,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会打滑撞进一条深沟,让人抬进医院,神志不清,吵闹着让他来。尼克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都是我的错,我真不该让你离开。”

做招待的小姑娘正在餐厅候着她。煎鸡蛋和熏肉。一壶茶。那猫从水沟里出来,在她的脚下呜呜叫着。也许在她离开之前电话铃会响,岛上会发来一条信息:“D行动已付诸实施。船正在等你。”如果她在大厅徘徊一会儿,就有可能发生某件事情。墨菲会开着货车出现,甚至邮政局长奥赖利会捎来只言片语。然而,她的行李已经拿到了楼下,那辆奥斯汀也停在外面的街上。多赫尔蒂在等着说再见。

“我希望有这个荣幸,”他说,“迎候你再次光临巴利范恩。你一定会喜欢钓鱼的。”

到了托拉湖的路标那里,她停下车,冒着瓢泼大雨沿着泥泞的小径往下走去。谁知道呢,船有可能停在那儿。她走到小径尽头,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望向远处的湖面。浓雾深锁,她几乎看不出岛屿的轮廓。芦苇中升起一只苍鹭,贴着水面振翅而去。我可以脱掉所有的衣服,游过去,她想。我勉强游到那边,精疲力竭,几乎溺毙,踉踉跄跄穿过树林走到了房子那儿,倒在前廊上,倒在他的脚边。“鲍勃,快来!是布莱尔小姐。我看她快要死了……”

她转过身去,沿着原路回到上面,钻进汽车。她发动引擎,雨刷开始在玻璃上来回刮擦。

当初我是个小儿郎,

嗨,呵,一阵雨儿一阵风;

做了傻事毫不思量,

朝朝雨雨呀又风风[29]。

她抵达都柏林机场时,天还在下雨。她得先把汽车打发掉,然后在最早飞往伦敦的航班上订一个座位。她不必久等,因为半个小时之内就有一班飞机。她坐在候机室,眼睛盯着通往身后接待大厅的门,觉得就算到了这会儿,也还可能出现奇迹,门忽地开了,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那儿,没戴帽子,左眼上有一片黑色的眼罩。他会匆匆扫过那些公务人员,朝她直奔过来:“不要再搞恶作剧了。这是最后一个。现在就跟我回羔羊岛。”

她的航班宣布登机了,希拉跟着其他人一道挪着步子,眼睛扫视着同行的乘客。走过停机坪时,她回头朝挥手送别的人群里张望。有个穿雨衣的高个儿男人手里拿着一条手帕。不是他——他弯腰抱起一个孩子……一个个穿外套的男人摘下帽子,把公文箱放在头顶的架子上,他们都可能是尼克,可又都不是。她在系安全带的时候想,也许从前面座位那儿会隔着过道伸来一只手,让她认出那小指上戴着的印戒呢?她的前面一排弓身坐着一个男人,她只能看见他略秃的头顶,他会不会突然转身,一下亮出那黑色的眼罩,眼睛盯着她,突然笑起来呢?

“请借过。”

一个晚到的人挤过她的身边,踩着了她的脚趾。她很快瞥了他一眼。黑色软毡帽,脸上疙疙瘩瘩,十分苍白,嘴上叼着一根雪茄。在某些地方,某些女人会爱过,或者将要爱上这种病态粗鲁的家伙。她胃里一阵翻腾。他展开一份报纸,撞到了她的胳膊肘。一行标题很是刺眼。

《边界线上发生多起爆炸,是否会越发频繁?》

一丝隐秘的满足感温暖着她。会很频繁的。她想,祝他们好运。我目睹了当时的情况,我就在现场,我是那展演的一部分。这个坐在我旁边的白痴毫不知情。

伦敦机场,海关检查。“你是度假去了,去了多长时间?”是她想象的,还是海关官员确实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他用粉笔在她的箱子上画了一下,转向下一个乘客。

巴士车轰隆隆穿过繁忙的公路驶向终点站,一辆辆小汽车从它旁边飞驰而过。飞机在头顶呼啸着,带着其他出发和抵达的乘客。各色男女表情乏味而疲惫,等候着人行道上的红灯变绿。希拉现在要彻底回学校了。现在,她不要去四处透风的礼堂,跟咯咯傻笑的同伴们肩并肩去看通告板,而要去仔细检查舞台入口边的另一块十分相似的通告板。“难道这学期我真要跟凯蒂·马修斯共用一个房间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然后见面时又假惺惺笑着,“嗨,凯蒂,是啊,休假真开心,实在是棒极了!”不,不必了,这一套就免了吧。相反,她踅进楼梯底下那间他们称作“化妆间”的小杂物室,看见那个讨人嫌的奥尔加·布雷特霸占着镜子,省着自己的唇膏不用,在用希拉或别的女生的,拿腔拿调地说:“嗨,亲爱的,你排练迟到了,亚当急得抓耳挠腮,不过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