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要回头(第3/20页)

“亲爱的,怎么回事?告诉我,你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然后转过来看着他。他最初注意到的恍惚神色逐渐变成了一种坚信无疑、几乎是兴高采烈的表情。

“这简直太奇妙了,”她缓缓地说,“大概是天底下最奇妙的事情。你知道,她并没有死,她仍然跟我们在一起。这就是为什么那两个姐妹一直盯着我们。她们能看见克里斯汀。”

天哪,我一直怕的就是这个。他心里想。她神经错乱了。这可得怎么办?我该怎么应对啊?

“劳拉,亲爱的,”他强装笑脸,说,“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我已经结了账,我们可以去看看大教堂,在周围逛一逛,等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再坐上那条汽艇去威尼斯。”

她没在听,或者说,这些话没起到任何作用。

“约翰,我亲爱的,”她说,“我这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我按照我们的计划跟着她,到了盥洗室。她开始梳头发,我就进了厕所,然后出来去洗手池那儿洗手。她也在旁边的洗手池洗手。突然她转过身来,用很浓的苏格兰口音对我说:‘别再不高兴了。我妹妹看见了你的小姑娘。她就坐在你和你丈夫中间,正在笑呢。’亲爱的,一听这话我差点儿晕倒。真的马上就要晕过去了。幸好那儿有把椅子,我坐下,那女人俯身拍了拍我的头。我记不得她具体说的话,只是说了些关于真理和喜悦的终极时刻像剑一样锋利,但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的。她妹妹的视力非常厉害,她们知道应该把这些告诉我,克里斯汀希望这样。行了,约翰,别这样看着我。我发誓这绝不是我瞎编的,是她跟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十分急切,这让他心头一紧,他得顺着她的心思,跟她周旋下去,同意她,让她缓和下来,用各种办法使她恢复镇静。

“劳拉,亲爱的,我当然相信你,”他说,“这的确有点儿让人接受不了,你心烦我也跟着心烦……”

“可我没心烦,”她打断了他的话,“我很高兴,我太高兴了,无法用言语表达。你知道这几个礼拜我是什么样子,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面到处度假,哪怕我在你面前遮遮掩掩也无济于事。现在,这些都消散了,因为我知道,我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女人说得对。主啊,瞧我多么糟糕,忘记了她们的名字,她告诉我了。你看,关键在于,她是一个退休医生,她们从爱丁堡来,看见克里斯汀的那个妹妹几年前失明了。虽然她一辈子都在研究秘术,也很擅长通灵术,但只是失明以后才真正看到东西,像灵媒一样。她们有过不少奇妙的经历。可说到克里斯汀,盲人妹妹跟她姐姐甚至提到她生日派对穿的那件蓝白两色的泡泡袖小裙子,说她笑得很快活……哎,亲爱的,这让我太高兴了,我都快要哭了。”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抓狂失控。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擤了擤鼻子,对着他微笑:“我没事,你看,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都不必再担心什么事。给我一支烟。”

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给她点上。她说起话来很正常,人也跟原来一样。她也没有浑身颤抖。如果这突如其来的信念让她开心,他倒也没什么不情愿的。但是……但是……他还是希望没发生这种事情。读心术、心灵感应什么的总是有些诡异,让人害怕。科学家无法解释,没有人能说得清,而这正是刚才在劳拉和两姐妹之间发生的事。这么说,一直盯着他的那个是盲人。这样一来,她那眼神固定不动也说得通了。这种眼神让他感到如芒刺在背,毛骨悚然。见鬼!他想,今天我们真不该到这儿来吃午饭。一切都出于偶然,就像抛硬币一样,是到这儿,托尔切洛,还是开车去帕多瓦,我们选择了托尔切洛。

“你没安排跟她们再次见面什么的,对吧?”他问了一句,尽量显得很随意。

“没有,亲爱的,为什么要那样?”劳拉回答,“我的意思是,她们把能告诉我的都告诉我了。那个妹妹拥有奇特的视力,仅此而已。再说,她们还要继续走。有意思的是,这的确很像我们独创的游戏。她们在周游世界,然后再回苏格兰。只不过我说的是澳大利亚,对吧?这两个老可爱……一点儿也不像什么杀人犯和珠宝大盗。”

她完全恢复过来。现在她站起身,四下看了看。“走吧,”她说,“既然到了托尔切洛,我们就得去看看大教堂。”

他们出了餐厅,来到对面的露天广场,售卖围巾、饰品和明信片的货摊已经支了起来,通往大教堂的道路上也摆满货摊。一艘渡船刚刚送来一群观光客,其中许多人已经找到去圣玛利亚阿斯塔教堂的路。劳拉也不含糊,找她的丈夫要旅行指南,接着,就像在以前快乐日子里她习惯的那样,开始慢慢在大教堂里转悠,从左到右欣赏着镶嵌画、柱梁和嵌板,但约翰却没什么兴趣,心思还留在刚刚发生的事情上,只是在她后面紧跟着,警觉地搜寻那对孪生姐妹的行踪。这里没有她们的任何迹象。也许她们进了附近的圣福斯卡教堂。若是冷不丁碰上会很尴尬,更别说会对劳拉造成什么影响了。不过身边逡巡的无名游客都把心思放在文化艺术上,不会对劳拉造成什么伤害,尽管在他看来,有了这些人,任何美学欣赏都不可能了。他心思集中不了,对眼前掠过的冷峻之美无动于衷,当劳拉碰了碰他的袖子,指着使徒檐壁上方圣母和圣子镶嵌画让他看,他也只是附和地点点头,什么也没看见。圣母那张拉长的悲伤面孔无限遥远,一股冲动让他望向门边,越过黑压压的游客头顶,只见壁画上那些受祝福和诅咒的人们在面对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