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要回头(第2/20页)

“可是,”劳拉嘟囔着,“如果我在盥洗室的时候,她在旁边突然开始脱衣服呢?”

“这要看衣服下面要露出什么了,”约翰回答,“如果她是两性人,你就赶紧逃出来。她身上可能藏着一支注射器,不等你跑到门口,就给你来上一针,把你打昏。”

劳拉又嘬了一下腮帮子,身子哆嗦着。接着她挺直肩膀,站了起来。“我可千万不能笑,”她说,“无论如何,我回来的时候你不能看我,尤其是我们两个一起出来的话。”她拿起她的包,不太自然地从桌边踱开,去追她的猎物了。

约翰把最后几滴基安蒂倒进他的杯子,点上了一支香烟。餐厅的小花园里洒满阳光。那些美国人走了,戴单镜片眼镜的男人也走了,一家人在另一头举办聚会。一切都平平静静。另外那个孪生子坐在椅子上,在闭目养神。他心想,无论如何要感谢上苍赋予这一时刻,让他们放松身心,让劳拉能有闲情逸致玩弄她愚蠢而无害的把戏。这次度假或许能变成她所需要的治疗之旅,抹去因为孩子的死而占据她内心那种麻木的绝望,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会熬过来的,”医生说,“人们最后都能熬过来,这需要时间。再说,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我明白,”约翰当时说,“只不过这女孩对她来说就是一切。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想是因为年龄差异。男孩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很难管,有自己的主意。劳拉对女儿宠爱有加。我跟乔尼只能靠边站。”

“给她时间,”医生反复说,“给她点儿时间。反正,你俩都还年轻,还能再要孩子,再要个女儿。”

这话说得容易……失去这么个让人疼爱的孩子,这哪里是一场美梦所能替代?他太了解劳拉了。就算再要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孩子也会有自己的特质,自己独立的人格,劳拉可能还会因为事实本身而心生敌意。克里斯汀用过的摇篮、婴儿床里躺着一个篡位者。一个胖乎乎的,长着亚麻色头发的孩子,那是乔尼的复制品,而不是离他们而去的那个脸色苍白、头发乌黑的小精灵。

他从酒杯上收回目光,抬起头来,看见那女人又在盯着他。话说这位邻桌正在等待同伴回来,闲着无事投来一瞥倒也不算什么,但这目光深邃,意味深长,那对突出的淡蓝色眼睛有种奇怪的渗透力,一下子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这该死的女人!好吧,如果你非盯着我不可,那就使劲儿盯个够吧。我们两个也可以玩场游戏,过过手。他向空中吐出一股烟雾,冲着她笑了笑,希望这样可以冒犯她。她没买他的账,蓝色的眼睛继续跟他对视着,他也只能移开目光,把烟头掐灭,转身去找服务员要账单结账。他这头一忙活,摸索着找零钱,又不忘对餐点赞美几句,人也就镇定下来,不过那种如芒刺背的滋味仍然没有消退,还有一种奇怪的不适感。接着这种感觉不见了,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他偷偷往那张桌子瞄了一眼,看见她又把眼睛闭上了,不知睡着了还是像先前那样,只是在打盹。服务员走开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他看了一眼手表,心想劳拉到底在磨蹭什么,少说也有十分钟过去了。不管怎样,这下有取笑她的话题了。他开始盘算怎么才能把这一情景描述得滑稽可笑。比如那个扮俏的老姑娘脱掉她的内衣裤,还让劳拉也照她的样子做。然后餐厅经理闯了进来,迎面撞上她们两个,惊得大呼小叫,餐厅的声誉受损,暗示随后将产生不愉快的后果,除非……整个事情都是预先布设好的,意在实施勒索。他和劳拉还有那两个孪生姐妹被带上警察汽艇,送回威尼斯接受审问。一刻钟了……好啦,快点儿吧。

碎石过道上咔嗒咔嗒一阵脚步声,劳拉跟着的那个女人独自一人缓步经过。她走到她的桌子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高大瘦削的身材,直立在约翰和她的妹妹之间。她说了几句什么,但他没能听清。那是哪儿的口音,是苏格兰吗?然后,她弯下腰,向坐在那里的妹妹伸出手来,两个人一起穿过花园,从篱笆的缺口走了出去,刚才一直盯着约翰的妹妹斜靠在她姐姐的手臂上。现在又看出区别来了。妹妹没有姐姐那么高,她的驼背更明显——也许是害了关节炎。她们从视线中消失了。约翰等得不耐烦,站起身来正要走回酒店,这时劳拉出现了。

“我看,你倒是不慌不忙啊。”话刚一出口,他就停了下来——她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问。

他立刻发现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好像处于休克状态。她跌跌撞撞走到空下来的桌子边,坐了下来。他拉过她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抓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