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0/11页)

为了避免悲剧发生,俄狄浦斯逃离了科林斯国。路上,他杀死了一个老人。他不知道,那个老人就是他的父亲。然后,俄狄浦斯又去了他最不该去的忒拜城。

当时的忒拜城正被人面兽身的斯芬克斯困扰,斯芬克斯向过往行人提出谜语:“什么东西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却用三条腿走路?”所有猜不出谜底的人都会被斯芬克斯吃掉。

俄狄浦斯破了谜语,谜底是人。人在幼年是四肢爬行,青年则两腿行走,老年就要拄着拐杖。

俄狄浦斯驱走了妖魔,被拥为国王,被他杀死的老国王的遗孀就成了他的王后。

舞台剧情逐渐达到了高潮,台下鸦雀无声。

杀死老国王的凶手逐渐现身。王后预感到,自己的丈夫俄狄浦斯,可能就是自己丢弃的那个儿子。那个可怕的杀父娶母的神示应验了。

这时,莫小苹觉察到,身旁的宁远好像很紧张。她握住宁远的手,发现宁远的手心都是汗。

王后请求国王丈夫不要再查了。不知就里的俄狄浦斯要继续查下去。王后悲痛万分,流着泪哀求俄狄浦斯。

俄狄浦斯坚持要查到底,王后绝望地跑回后宫。

俄狄浦斯终于知道了自己就是阿波罗神说的“污垢”,他痛苦、绝望地大声哭喊:“天哪!我瞎了眼了!”

俄狄浦斯破门进入王后卧房,见到的是上吊而死的王后。

俄狄浦斯从她的衣袍上摘下金别针,刺瞎了自己的眼睛。

黑红的血从俄狄浦斯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莫小苹的脑海出现了宁全福那只血糊糊的眼睛。

宁远从莫小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捂住嘴。他想呕吐,起身往卫生间跑去。

9

剧终。

灯光大亮。人们纷纷退场。

宁远脸色苍白,莫小苹陪他坐着。

宁远歉意地说:“对不起,条件反射。”

观众都走光后,宁远站了起来:“没事了,我缓过来了。”

他们出了剧院大门,宁远问:“小苹,怎么样?你对这部戏有什么感受?”

莫小苹说:“我对西方文化一窍不通,思想又浅薄,难以理解这部戏。看到俄狄浦斯扎瞎自己眼睛的时候,我想起中国电影《夜半歌声》了,好像是张国荣和吴倩莲演的,女主角为了和所爱的人相见,弄瞎了眼睛。”

“《夜半歌声》怎么能和这部戏相比?《夜半歌声》只是一个爱情悲剧,而《俄狄浦斯王》是人类的悲剧!”

“我说了,我才疏学浅,不能理解这么深奥的主题。”莫小苹说。

“其实,我也不太理解,俄狄浦斯是整个西方文明一个不解之谜。但你不觉得俄狄浦斯是个英雄吗?”

“俄狄浦斯是个英雄吗?我觉得他不过是不幸的人,他把一切都搞乱了。”莫小苹说。

“乱,并不是俄狄浦斯的错,乱,是因为世界失去了秩序,社会没有了约束。我认为俄狄浦斯是一个维护道德秩序的英雄,他聪明诚实,敢于面对现实,追求生命的意义和尊严。”

宁远的情绪激动起来,“命运对俄狄浦斯太无情了,他是清白无辜的,先人的罪恶却要他承受,他越是反抗,命运给他的打击就越重,他越是真诚地保护自己的城邦,就越让自己陷入灾难的泥潭中……”

宁远觉出了自己的情绪太过激昂了,“对不起,我有点儿忘乎所以了,小苹,你笑话我了吧?”

“不!我不笑话你,我欣赏你!”莫小苹由衷地说。

宁远拉起他的大风衣,往莫小苹身上一裹,拥着她顺着街道漫步。

莫小苹说:“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要求我们读弗洛伊德的《释梦》,老师还说,学心理学的,不可不读弗洛伊德的书,要把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搞懂。有同学看了后说,什么潜意识?不就是乱伦情结吗?”

“那些学者们一直把‘俄狄浦斯情结’说成是‘杀父娶母’。其实,俄狄浦斯一生都在避免‘杀父娶母’悲剧的发生,只是,命运非要让他当恶人。”

天空开阔,空气清新。莫小苹挣开宁远的风衣,舒展着身体。宁远跳到莫小苹前面,和她脸对脸,倒退着走,他举起双臂,放开嗓音:

“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忧虑吗?碰上这样的命运,我还能把话讲给哪一个比你更应该知道的人听呢?我的父亲是科林斯人叫波吕博斯,我母亲是多里斯人名叫墨洛博,当时我在那里一直被尊为公民当中的第一个人物。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宁远是在背诵俄狄浦斯的台词。

宁远很投入,他的头高昂着,嘴里冒着白气,双臂在空中挥舞着,身体旋转着,风衣呼啦呼啦地扇呼着。

宁远望着夜空说:“我是先受害,然后进行报复的;即使我是明知而为之,也不能算是坏人。但事实上,我是不知不觉走上了这条路的,而那些害我的人,却是明明知道而要毁灭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