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记忆人(第7/10页)

“是什么时候的事?”

特纳的笔记本后放着一本日记,他已经把它打了开来。

“三星期前。他越陷越深。没错,他还是乐呵呵的样子,会蹦蹦跳跳,给档案库这个女孩拿把椅子,那个女孩拿支铅笔。他也还是爱打听:这是他谁都治不好的毛病,他总是非要知道我们正在做些什么不可。但你仍然可以看得出来他被什么攫住了,变得越来越沉思默想,越来越严肃。然后到星期一,我是说上星期一,他变了。”

“一个星期前,”特纳说,“五号。”

“七天前。啊,老天,他就是那时候决定的吗?”突然传来一阵热腾腾的蜡味和一个大印章重击包裹的闷响声。

“他们在准备两点钟要送出的文件,”梅多斯说,又瞧了瞧自己的银怀表。“12点30分就得先要送楼下去。”

“如果你想用餐,我可以晚一点再来。”

“我宁可先把事情说完,”梅多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把怀表收起。“他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他去了俄国吗,真的是这样?”

“你是这样想的吗?”

“他单身一个人,到哪里都有可能。他不像我们。他试过要成为我们,却成为不了。我觉得他更像你,某个意义上是这样。总是忙着,但又总是忙些别人不在乎的事情。没有事情对他来说是单纯的。我猜这就是他的问题。太多童年记忆了,又可说是少到等于零。这其实是同一件事情的两面。我喜欢一个人是慢慢长大的。”

“告诉我上星期一的事。你说他变了,怎么个变法?”

“向好的一面变。他把攫住他的东西抖掉了——不管那是什么。他从上面下来了。我走进档案库的时候,他向我微笑,看得出来非常快乐。钱宁和瓦莱丽都注意到了。那时候我们当然都忙翻了,我星期六加了大半天班,星期日加了一整天班。来调档案的人络绎不绝。”

“利奥忙吗?”

“他一样忙,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我们不常看到他。如果他有一个小时是待在这里,就有三个小时是待在楼下……”

“楼下哪里?”

“他自己的房间里。他有时会带几份文件到楼下处理。那里比较安静。‘我想让房间保持温暖,阿瑟,’他说,‘我不想让它变冷。’”

“所以他把文件带到那里处理?”

“然后他还要忙礼拜堂的事。他负责弹风琴。”

“他负责这事多久了?”

“好几年了。他叫这个为买保险,”梅多斯轻笑了一下,“只是为了让人少不了他。”

“你说他到上星期一变得很快乐。”

“静谧。我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我喜欢这里,阿瑟,’他说,‘我想让你知道这一点。’然后坐下来,开始工作。”

“直到失踪以前他都是这个样子?”

“多多少少。”

“什么叫‘多多少少’?”

“嗯,我们吵过一架。那是在星期三。星期二他还好端端的,快乐得像个沙滩男孩,然后星期四我就逮到他了。”梅多斯双手合十,放在大腿上,眼睛看着它们,头低着。

“他想偷看绿档案。那是最高机密。”他用一个神经质的小动作碰了碰头顶。“我说过了,他爱打探。有些人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控制不了自己。不管是什么东西,他们就是非要偷看一下才舒服。我敢说如果我把一封写给妈妈的信留在办公桌上,而利奥有一丝机会偷看的话,他一定会偷看。他总是怀疑别人搞阴谋整他。开始的时候他这行为几乎把我们搞疯掉。什么都看:档案、钢柜。他来这里还不到一星期就开始帮我们到收发室收信。起初我不想让他代劳,但他却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我就由他去。”他摊开双手,像是想为自己找一个解释,“然后到了三月,我们收到一些伦敦发给经济随员的特别指示,有关新的投资配置和远程计划的。结果,我逮到一整叠电报都在利奥的办公桌上,他正在看。‘喂,’我对他说,‘你可以不看吗?那是只限订户阅览的,不是给你的。’他面不改色,但我感觉得出来他火冒三丈。‘我以为我能够处理一切。’他说,恨不得揍我一顿。我对他说:‘你以为错了。’那是3月间的事。我们有两天都相敬如宾。”

“上帝拯救我们。”特纳轻声说。

“然后就来了那个绿档案。绿档案是很罕见的。我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钱宁不知道,瓦莱丽也不知道。它一直待在自己的公文箱里。大使有一把钥匙,布拉德菲尔德有另外一把,是跟莱尔共享的。每个晚上,公文箱都要送回到这里的保险库。调出和调入都要签收,这事由我一个人负责。然而,在星期三的午餐时间,利奥一个人来这里;当时我和钱宁都到食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