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第12/13页)

“我要把柜子带回店里,”他说,“为什么不可以让你英俊的老公到商业区去取它,多娜?他可以和我好好地谈谈,谈谈剥皮。”

他于是走了,猛地拉上门(这扇门连通起居室和门廊),那声音几乎要震碎窗上的玻璃。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货车的马达轰鸣,响响停停了几次,又降回到正常的工作音高,汽车发动起来,轮胎在地上滋滋地擦了几声,他走了。

多娜慢慢地擦着地,不时起身到水槽边把布拧干。

牛奶沿着水槽向下淌,她颤抖着,那是一种紧张后的虚脱,也是一种解脱。她只模糊地记得斯蒂夫威胁过要告诉维克,她能做的只是想,一遍一遍地回忆造成眼前这幅惨景的那一连串事件。

她起先不愿意来缅因,维克突然提出这个主意时,她慌得不知所措。尽管他们去缅因度过假(他们亲身度的假本来应该可以说服她),但她总觉得这个州是个林深山远的末开发区,是个冬天会吹起二十英尺高的雪,把人们和外界隔绝开的地方。

一想到把孩子带到这样一个环境中,她就会害怕。她对自己,也高声地对维克描述过这样一个画面——暴风雪骤然刮起,把地阻绝在波特兰,而她在罗克堡。她想,也说过,泰德在这样的情形下大慨会独自吞食什么药丸,或跳进了火炉,或天知道会干些什么。但也许她抗拒的一部分原因,只是她顽固地拒绝离开纽约的激动和繁华。

好了,面对它吧——最坏的不是上面这些,而是一种无休止的判断,判断伍尔克斯广告公司会失败,夹着尾巴爬回去。

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因为维克和罗植拼命工作,累得屁股都快脱了。但这也意味着她要和孩子在一起,有太多的时间要自己来支配。

她用一只手的手指就可以数尽一生中的好友。

她确信自己交往的朋友,无论上天入地都会永远是她的朋友,但她从来不会很快很容易地交上个朋友。她也曾胡乱想过要办一个缅因州的教员合格证——缅因和纽约可以互相换证,所需要的,只是填几张表格。然后她就可以去找罗克堡中校的总监,把名字挂在学校的名单上。这个主意其实很荒唐,她用兜里的计算器算了一阵,还是放弃了:汽油费和雇人看孩子们的费用就会耗尽她每天挣的二十八美元。

我已经变成了小说中幸福的美国家庭主妇了,去年冬天的一天晚上,她一边沮丧地想着,一边看着冻雨渐渐沥沥地打在走廊的外重窗上。可以坐在家里,喂泰德吃他喜欢的法兰西香肠,小豆子,或烘烤奶酪三明治,还有坎贝尔场,这就是一顿午餐了;可以从《当世界旋转》里的莉萨,或《年轻和躁动的一群》里的迈克身上,感受一下自己的生活;还可以时不时地在《财富之轮》的乐声中,傻乎乎地跳上一段爵士舞;她可以去看琼尼·威尔尼,琼尼有一个和泰德同岁的女儿,但这个女人总是让她觉得不舒服,她比多娜大三岁,重十磅,她说丈夫喜欢她这样。琼尼对他们在罗克堡的生活感到很满足。

但一点点地,像有某种肮脏的东西顺着管道向上涌。她开始为生活中的一点琐事对维克大声叫嚷,对一些大事又试图去理想化,实际上它们不但很难确认,而且更难清晰地表述出来。诸如失落、恐惧和衰老;诸如孤独和害怕孤独;诸如从收音机里听到一支歌,让你想起中学的生活,无缘无故地突然大哭起来;还会嫉妒维克,因为他的生活是每天奋斗着建立一些什么东西,他像一个游侠骑上,盾牌上印刻着家族的纹章;而她的生活,只是远远地躲在后面,每天接送泰德,在他烦躁的时候把他逗乐,倾听他的斥责,给他安排正餐和小吃。这只是峡谷底下的一种生活,太多的只是在等待和倾听。

她一直在想,泰德大些后,事情会逐渐变得好一些。然而最近她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这让她感到压抑和恐惧。

过去一年中,泰德每周有三个上午要离开家,去杰克和吉尔幼儿园。

今年夏天,又每周五个下午去夏令营。他离开后,屋子里有一种骇人的空荡,门道倾斜地延伸出去,张着大嘴,而泰德不在里面;楼梯空荡荡的,而秦德不在那里拾级而上,或像原来午睡前那样在那儿坐着,穿着他的睡衣睡裤,一本正经地看着一本图画书。

门是嘴,楼梯是喉,空荡荡的房间都是陷讲。

所以她不断地擦洗本无需擦洗的地板,所以她看肥皂剧,她会想起斯蒂夫·坎普,她曾微微地挑逗他。那时是去年的秋季,他开着一辆弗吉尼亚牌照的货车进了小镇,办起不大的家具剥皮和修整业务。她有时会发现自己坐在电视机前,不知道要干什么,因为她一直会想起他的一身健康的棕褐色肌肤映衬在雪白的网球衫里的样子,会想起他动得快的时候屁股抽动的样子。最后,今天,她终于做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