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8/16页)

“拿信的是谁?雷克豪律师的员工吗?”我问他。

“这我还没调查到呢,不过,我怀疑根本就不是。依我看,要不就是我搞错了,要不就是这个叫做雷克豪的人压根儿就不存在。我惟一能确切告诉您的是,那个定期来拿信的人,名叫努丽亚·蒙佛特。”

我突然觉得全身发冷。


星期天早上七点半,我们约好在卡纳雷塔斯咖啡馆里碰面;费尔明请我喝咖啡。

早餐时,费尔明概略地讲述了这个谜团,揭开了办案的序幕。

“整个事件要从两个男孩之间的纯真友谊说起,也就是胡利安·卡拉斯和豪尔赫·阿尔达亚,他们俩是童年的玩伴,就像您和托玛斯少爷这样。两人结识多年,相处一向愉快,他们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展望着各自的大好前途。然而,后来两人因故起了冲突,这段友谊也就因此结束了。就像沙龙派剧作家惯用的情节,冲突的背后必定有个女人,而在这个事件当中,这个女人就叫佩内洛佩。多么荷马式的悲剧啊!您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时候,盘旋在我脑海中的,只有托玛斯·阿吉拉尔前一天晚上在书店对我说的那句话:“千万不要伤害我姐姐!”我突然头晕得想吐。

“一九一九年,胡利安·卡拉斯远走巴黎,在这个流浪者之都定居了下来。”费尔明继续说,“佩内洛佩寄出的那封信,他始终不曾收到过。当时,佩内洛佩被家人囚禁在自家的豪宅里,原因不明,可以确定的是,卡拉斯和阿尔达亚之间的友谊已经终结。不仅如此,根据佩内洛佩在信中所述,她哥哥豪尔赫发了誓,要是再让他碰到胡利安,他一定要杀了这个昔日好友。这么强烈的措辞,清楚地说明了这段友谊已经走到了尽头。随便想想也就能知道,这两个好朋友之间的冲突,显然是由于佩内洛佩和卡拉斯谈恋爱而引起的。”

我的额头直冒冷汗,刚刚吞下肚的咖啡和那四块奶油小蛋糕,这会儿好像已经涌上了喉咙。

“总之,我们可以这样假设:佩内洛佩被家人囚禁的事,卡拉斯一直都不知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收到那封信。他的生命迷失在巴黎的浓雾里,他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晚上在酒店弹钢琴口,白天则继续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苦作家。他在巴黎的那几年,只有悲惨两个字能形容。浪迹巴黎多年,他最后留下一部被人遗忘的小说,甚至还不幸消失了。我们都知道,他后来决定和一个非常富有的、年龄大他一倍的神秘贵妇人结婚。像这样的婚姻啊,我们如果深入探究的话,就不难发现,这位疾病缠身的贵妇人愿意和他结婚,同情和友谊远远超过了浪漫的情愫。这位女士是文学和艺术的捍卫者,她怕自己赞助的对象以后在经济上有断炊之虞,于是就想以结婚的方式,让卡拉斯顺理成章地成为她的遗产继承人,让文学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发光发亮……这就是巴黎人的作风!”

“他们说不定是真心相爱呢!”我提出不同的见解,但音量很微弱。

“爱情这玩意儿,就像香肠:有的是刚灌的新鲜香肠,有的是粗硬干燥的腊肠,每一种都有其用场和功能。卡拉斯曾经说过,他已经和爱情绝缘,而且,他在巴黎那么多年,我们也没听说过任何的罗曼史。当然了,他在声色场所上班,周遭美女如云,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性欲和激情难免蠢蠢欲动,但是同事之间熟悉了,就像家人一样,围绕在身边的美色,反而更像额外的年终奖金,或是圣诞节的彩票。不过,这纯粹是推测罢了。让我们回到卡拉斯宣布将与其赞助者结婚的那件事。当时,半路杀出了豪尔赫·阿尔达亚这小子,结果把他这桩美事搞得一团乱。我们都知道,豪尔赫·阿尔达亚为了查出卡拉斯的下落,曾经找过他在巴塞罗那的出版社。不久之后,就在预定要举行婚礼的当天凌晨,卡拉斯和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在皮尔拉却斯墓园起了肢体冲突,然后就失踪了。那场婚礼就这样不了了之。从这里开始,后来的每件事都令人迷惑不已。”

费尔明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接着,他看着我,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假设卡拉斯真的越过了边境,刚好在一九三六年内战爆发时回到了巴塞罗那。那么,在巴塞罗那停留的那几个礼拜里,他做了什么?又住在哪里?这至今仍然是个谜。我们认为那一整个月期间,他一直待在这个城市里,却没有和任何熟人联络。他没有去找他的父亲,也没有和他的朋友努丽亚·蒙佛特联络。后来,他被人发现死在了大街上,胸口有一枪致命伤。接着,卡拉斯最后一本小说里那个名叫拉因·谷柏的角色出现了,称他为地狱王子也绝不为过。这个恶魔扬言要消灭所有和卡拉斯相关的东西,永远都会不择手段地摧毁他的书。更戏剧化的是,这个大坏蛋是个无脸怪客,他那张脸已经被烈火烧得完全模糊了。不只如此,还有人跳出来指出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努丽亚·蒙佛特认出了谷柏的声音,原来那就是豪尔赫·阿尔达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