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0/16页)

“您有没有听说,那个米盖尔后来娶了一个名叫努丽亚·蒙佛特的女人?”

“米盖尔结婚了?”

“您觉得很奇怪吗?”

“我觉得他应该不会结婚……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和米盖尔倒是真的多年没有联络了,自从内战爆发后,我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他有没有和您提起过努丽亚·蒙佛特这个名字?”

“从来没有!他没想过要结婚,也不想交女朋友。唉呀!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两位说这些事情,毕竟这都是胡利安和米盖尔的私事,照理说,这不应该跟别人说的……”

“一个做儿子的,好不容易可以多了解已故的父亲,您忍心剥夺他这样的机会吗?”费尔明故意问道。

在我看来,费尔南多神父的内心似乎在激烈斗争,不知道该不该重提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我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应该没什么关系了。我还记得那一天,胡利安跟我们聊起他和阿尔达亚家族相识的经过,他的人生因此也完全改变了……”

……一九一四年的十月,有一天下午,一辆罕见的名贵轿车,宛如一座可以移动的万神殿,突然在位于圣安东尼奥环城路的富尔杜尼帽子专卖店门口停了下来。下车的是高傲、威严的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当时,他不只是巴塞罗那最有钱的人之一,甚至是全西班牙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他的纺织业王国,是从市区起家的,但后来的版图已经扩张到整个卡塔卢尼亚省。他右手操控着全省半数以上的银行和房地产,左手则不断地介入政治,包括议会、市府、中央部委,还有教会和海关。

那天下午,这位秃头大亨,蓄着浓密的胡须,鼻梁上架着华丽的镜架,让人一看就敬畏三分。他要添购几顶帽子,于是他走进了安东尼·富尔杜尼先生的帽子店,快速地把店堂扫视了一遍,他斜眼睨着帽子师傅和旁边的学徒,也就是少年胡利安。接着,他说了以下这段话:“我听说,虽然这家店面很不起眼,但是这里做出来的帽子却是全巴塞罗那最好的。现在已是深秋季节,我需要六顶大礼帽、一打圆顶礼帽、几顶打猎的便帽,还有适合去马德里参加王室庆典的帽子。您都记下来了吗?还是等着要我重复一遍?”那便是帽子师傅父子最初接待这个富豪客户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的情形。胡利安天天看报,他知道阿尔达亚崇高的社会地位,因此,他暗自寻思,父亲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对于他的帽子店生意,这将是无比关键的时刻。打从富豪大亨一走进店里,帽子师傅就乐得飘飘然了。阿尔达亚向他保证,只要做出来的帽子让他满意,他就会把这家店铺推荐给所有的朋友。这就意味着,富尔杜尼帽子专卖店的业务将会蒸蒸日上,社会名流,举凡议员、市长、主教和部长,不管头大头小,都会来订做帽子。那个星期,简直让人不可思议,胡利安干脆不去上学了,就待在帽子店后面的工房里干活,每天至少要干十八到二十个小时。帽子师傅的情绪一直很亢奋,不时忘情地抱着儿子亲了又亲。他甚至还给妻子苏菲买了一件洋装和一双新鞋,这可是结婚十四年来的头一遭。帽子师傅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陌生人。有个星期天,他居然忘了去望弥撒,就在那天下午,他自豪地搂住了胡利安,眼眶中含着泪水,对儿子说:“你爷爷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以我们为豪的!”

在制作帽子的各种技术中,最复杂、也是逐渐失传的一项,就是量尺寸。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的那个头,根据胡利安的说法,就像一只大大的哈密瓜,稀疏的发丝好像野外的杂草。当天下午,帽子师傅一看到大亨的头部就知道,这个头的尺寸并不容易测量,到了晚上,当胡利安跟他说起蒙塞拉山脉那几座崎岖的山顶时,富尔杜尼也觉得很有道理。“爸爸,我绝对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但是,您也知道,替客人量尺寸,我做来更加顺手,因为您容易紧张。所以,还是让我来吧!”

”胡利安虽然很清楚这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并没有因此而胆怯退缩,他说:“阿尔达亚先生,您头上没有几根头发可以让我们抓着,要把您耍得团团转也不容易啊!您顶上的皇冠,就像斗牛场,我们再不赶快做几顶帽子给您戴上,秋风一吹,您的头顶七零八落的,看起来恐怕就像巴塞罗那的街道地图了。”听了这段话,富尔杜尼心想,这下死定了。然而阿尔达亚不动声色,双眼直盯着胡利安。就在这时候,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发出了多年来不曾有过的开怀大笑。

“您这个孩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富老板。”阿尔达亚高兴地说道,只是,他最终不记得帽子师傅的姓氏是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