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10/53页)

达格利什问:“你们在灯塔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没有发现奥利弗先生曾留下过字条吗?”

梅科洛夫特说:“灯塔里没有见到,不过我们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搜查什么,就像我们还没有翻过他的口袋。说实话,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做,因为这似乎很不妥当。”

“奥利弗小姐也没有提过他在别墅留了什么字条吗?”

“没有,我也不想问这样的问题。我去那儿只是为了传达她父亲的死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而不是警察。”

他说这些话时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语气带刺儿,达格利什瞥了梅科洛夫特一眼,只见他面色通红。达格利什什么也没说。梅科洛夫特是第一个发现奥利弗尸体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他处理得还算妥当。

这时,格兰尼斯特博士出人意料地开了口。她冷冷地说:“但愿你的同事们能够体会你的用心良苦。”

电梯的轿厢空间宽敞,覆盖着雕花木板,后部安置着填充皮椅,两侧的厢壁嵌了镜子。电梯渐渐向上攀升,达格利什透过镜子望着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被无限映射的脸,暗暗惊诧于二人之间的差异。梅科洛夫特比他预想的年轻一些。他是退休后才来科姆岛的吗?他究竟是提前退休,还是岁月对他比较仁慈?为什么要提前退休呢?乡村律师罹患冠心病的风险也没有很高。他留着一头顺滑的浅棕色头发,虽然已经有些稀疏,不过还没有变白的迹象。平坦的眉毛下是一双清澈的灰色眼睛,除了额前的三道浅纹,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皱纹。不过,他身上并没有青春的活力。在达格利什看来,他是一位尽责的男人,正逐渐步入中年,常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这是典型的家庭律师形象,如果你寻求的是折中的办法,大可以放心地咨询他,但是他应付不了高强度的工作。

盖伊·斯特维利,无疑要更年轻一些,但是看上去比他的同事老了十岁。头发呈暗灰色,光秃秃的头顶像是被刻意剃过一样。他身材高大,经达格利什目测超过六英尺高,但是走起路来缺乏自信,佝偻着嶙峋的肩膀,努着下巴,像是随时准备再次面对生活不公正的对待。达格利什忽然想起哈克尼斯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斯特维利曾因误诊导致一名儿童死亡。后来便在岛上谋了一份差事,在那里能够发生的最糟糕的状况不过是有人坠崖,但是那就怪不到他头上了。达格利什知道这个男人一定遭遇过什么不幸,并在他的身心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那些事情令他永生难忘,难以开脱,无论任何理由或者懊悔都无法减轻他内心的痛苦。斯特维利这副隐忍、黯然的模样,他曾经在一些长期病患的脸上见过。

3

电梯稳稳地停了下来,众人跟随梅科洛夫特的脚步,顺着奶油色的墙壁,沿着铺着瓷砖的走廊,来到右边的一扇门前。

梅科洛夫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挂着名牌的钥匙,说道:“这是唯一能够上锁的房间,幸运的是我们没有把钥匙搞丢。我猜想你们希望确保尸体没有被人动过。”

梅科洛夫特退到一旁,让他们先进去,然后和斯特维利就站在刚进门的地方。

这个房间大得出奇,有两扇能够俯瞰大海的高窗。其中一扇窗户的顶部敞开着,精致的奶油色窗帘不时地舞动,犹如在费力地喘息一般。室内的陈设兼顾了舒适与实用。威廉·莫里斯壁纸,两把维多利亚式钉扣扶手椅,窗户下方摆放着一张具有摄政时期风格的办公桌,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会客室的温和与随意,而手术推车、诊查台和带有升降功能以及靠背架的单人病床则显现出医院病房特有的单调和冷漠。病床正对着窗户。高度只够病人看到天空,或许这样有限的视野也是一种安慰,提醒着躺在病床上的人,孤独的病房外还有另一片天地。尽管透过敞开的窗户能够感受到习习的微风和阵阵的浪涛,但是达格利什还是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味,整个房间幽闭得好似一间牢房。

病床上的枕头已经被挪走、安置在两把安乐椅的其中一把上,尸体覆盖着床单,勾勒出大致的轮廓,似乎在等待殡仪员来将他抬走。格兰尼斯特博士将她的旅行袋搁在诊查台上,掏出一件塑胶衣、一副密封手套和一个放大镜。她仔细地穿好塑胶衣,将修长的手指伸进薄薄的乳胶手套里,在此期间众人没有发出一点儿声息。她走到病床边,朝本顿史密斯点了点头,收到示意的本顿轻手轻脚地揭开了床单,先从头到脚对折、再左右对折,谨慎得像是在参加一个宗教仪式,最后将折好的床单放在一旁的枕头上。接着又心照不宣地打开了床上方的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