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第8/14页)

“要是明天自杀的话,随你的便,拜托你今天饶了我。”

“由于药物的副作用,我常常贫血……”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什么?”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愿意留下不愉快的回忆。”

樱沉默不语。我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不起眼了。她长着一张日本女人的脸,头发却染成了茶色,衣服也太花哨了。她想用这些来弥补自己的朴素,反而遮掩了天生丽质。

“我还要劝你赶快去把胳膊肘消一下毒,也许已经晚了,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这种天气,伤口化脓会很麻烦。保重。”

我自顾自把话说完,转身向站台另一端走去。上行列车的一扇车厢门正好在我面前打开,我顺势走了进去。至于是不是跟樱上了同一辆车,我全然不知。

这个时候的我,对麻宫樱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

4

我的一天从清晨五点开始。

做完三十分钟健身操,接着是五公里慢跑,然后边喝葡萄果汁边看报纸,再上网浏览一下新闻,差不多就到了吃早饭的时间。跟小妹边看电视边吃完早饭,我便去做我的保安工作了。

其实,我的工作并不局限于保安。虽然比不上有七张面孔的多罗尾伴内[6],有时是独眼司机,有时是喜欢变魔术的绅士,有时是外籍货船的船员,有时是四处漂泊的流浪者……但我至少也有三四张面孔。我是六本木的保安人员,也是电脑培训班的老师,偶而也作为临时演员去拍电视剧。我不是那种自称什么都会的“万事通”,而是什么都想尝试一下的“万事试试看”。人生苦短,如果不抓紧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老了肯定会后悔的。

我也顺从性欲追求男欢女爱,当然眼下只不过是为了寻求瞬间的快乐。我还几乎天天喝酒。有人说会工作的人也会玩,这句话说的就是我。

当然,真正会玩的人懂得节制。一到夜里十二点,我一定放下酒杯睡觉,绝对不会陪着女人喝咖啡喝到天亮,我的闹钟每天清晨五点肯定叫响。

这个时代,幼儿园的孩子晚上十点十一点才睡觉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人的大脑和身体的能力毕竟只在阳光灿烂的时候才能最有效地发挥。喜欢夜间工作的人,是在无谓地浪费自己的能量。浪费人生有限的能量,这种傻事我坚决不会去做。

圆圆的月亮在云块间时隐时现。天空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一会儿白惨惨,一会儿灰蒙蒙,就像人的心情,很不安定。

四周一片静寂。云块浮动得那么快,可身旁那棵大树的树叶却没有丝毫动静,也听不见鸟啼虫鸣。

黑暗中,浮现出一只手电筒的光环。

寂静中,响起一阵“唰唰”的挖土声。

男人把挖起的泥土甩向身后,泥土中混杂着闪着亮光的东西。那是五日元、十日元、一百日元的硬币。再注意看,还有五百日元的硬币,甚至有一千日元的钞票。但是,男人看都不看一眼,专心致志地挖着。

终于,铁锹碰到硬物,男人换了个位置继续挖,喀的一声,又碰到了硬物。

男人蹲下去,用两手扒开松软的泥土,从下边把硬物抠出来。最初还以为是一块圆石头,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没有皮肉也没有毛发的骷髅。

男人吓得大叫起来,一屁股跌坐在泥土里。

从骷髅的眼窝里滚出很多硬币,一日元的,五日元的,十日元的,一百日元的……

男人丢下骷髅,爬出土坑,回过头来。

云块间可以看到圆圆的月亮,惨白的月光照在男人脸上。

八月十日,星期六,我仍然在清晨五点起床。即便是休息日,我也不做那种睡到中午的傻事。

闹钟将我从噩梦中叫醒。为了把噩梦带来的不快从身体里赶出去,我做了半个多小时健身操,然后把上午的大部分时间用来读书,快到中午了才站在镜子前面刮胡子。为什么这么晚才刮胡子呢?这得从前天晚上的电话谈起。

八月八日晚上,我从三越汤回来,正在看晚间新闻的时候,手机响了。

这三越汤跟三越百货公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它是我家附近的澡堂。

我家,也就是我在白金的小窝,光明庄公寓的三号房间。

白金指的就是港区的白金,从名字就知道,这里离我加入的白金台健身俱乐部很近。不过,就像好莱坞跟贝弗利山只隔一条马路,气氛却截然不同一样,白金跟白金台也是如此。

跟白金台相邻的白金西南角也在高台上,那里的气氛跟白金台一样,也具有高级住宅区的风情,绿树成荫,安静得可以听见小鸟的鸣叫。站在高级住宅群里,可以看到六本木新城大厦和东京塔,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属于港区。久高爱子就读的圣心女子学院就在西南角的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