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降诺曼底(第9/25页)

“我需要些水清洗伤口,但来不及去井边打水了。你们能分点给我用吗?”

“当然了,现在就给你。”

我们连忙卸下背上的行囊,掏出里面的折叠帆布袋。军用的帆布袋防水性能很好,展开后可以当水桶用。我跟布莱恩先装了四袋水运回别墅。但刚一踏入别墅,我就被浓浓的血腥味呛得喘不过气,不停地咳嗽。

走廊、房间、地板上躺满了伤员,军医大声做着指示,医护兵们急匆匆地进行着急救处理,现场一片混乱。“吗啡不够了,快拿新的来!”急促的怒吼声此起彼伏,一个断了腿的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如同受伤的野马般全身颤抖,正被临时叫来帮忙的两名村妇死死按住。在他的旁边有一个士兵躺在地上不停地眨眼,腹部的器官已经露出,里面清晰可见……

“……这地方,我真待不下去啊。”

布莱恩吐了一句苦水。他虽然体格强壮,性格却温厚老实,连教官也说过他不适合当军人,后来就成了不用战斗的医护兵。现在看来,他连当医护兵也不太适合,不如连医护兵也别干了,估计哪天帮伤者处理伤口时自己也会跟着晕血。

此时,走廊那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布莱恩!给我动作快点,别磨蹭了!”

光听这粗鲁的口气我也猜到是谁了。我们急忙走进传出这声音的房间,看到一个矮小的医护兵正在帮伤员的头部做处理。他左脸颊上挂着一道血痕,正是降落那天从后面推我下去的斯帕克。斯帕克好像比我大一岁,现在应该二十岁。个子不高,仅达到入伍的最低标准,性格却比谁都高傲。虽然戴着红十字袖章,但我觉得没有谁比他更不像医护兵的了。

“愣着干什么啊小鬼,我要缝合伤口,过来给我按着。”

“啊,让我按?”

我回头一看,布莱恩已经仰面倒地。手上两个帆布袋都翻了,好不容易运来的水都白费了。

没办法,我只好蹲在斯帕克身旁帮忙,但又不知该干什么。负伤的士兵背后垫着揉成一团的毛毯,以便撑起上半身,他的头被斯帕克用纱布狠狠按着。白色的纱布已经被血染成红色,连斯帕克的袖口也在滴血。也许是不知道自己的伤势轻重,这个伤员褐色的眼珠不停地转动,焦虑不安地看着我们。

斯帕克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倒是快帮我按啊!用力!”

我战战兢兢地按住纱布,斯帕克趁机从挎在肩上的医疗包里拿出针线、剪刀和绷带。那一刻,从指间传来的血液的温度让我几欲昏厥。

“可以放手了,接下来帮我拿这个。”

我抱着斯帕克塞给我的血浆瓶,背过身去尽量不看伤口缝合的情况。只听伤员短暂地呻吟了一阵后,斯帕克结束了缝合。我用余光瞥了一眼,他已经用绷带紧紧地包住了伤口。

斯帕克用指尖沾着的血在绷带上写下了代表“已注射吗啡”的符号“M”,然后在裤子上抹了抹弄脏的手,站了起来。他跨过伤员,正准备离开房间,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对躺在地板上的布莱恩狠狠地踢了一脚。

当我回到中庭的时候,野战炊事车刚刚组装完毕,长长的烟囱和四方形烤炉,看起来就像一辆蒸汽火车。旁边还挖了水沟,上面架上铁皮桶组成了洗餐具的地方。我只来得及帮忙清理现场,并给它搭了个棚顶,以免日晒雨淋。

工作告一段落后,再回头来看野战炊事车。它和我在训练时用惯了的M1937型野战烤炉是同一型号,案板的高度差不多到我的腰。烤炉部分带有几个盖子,拉开前面的盖子,里面是双层烤炉,这是用来做烧烤的。做炒菜的时候,可以取下上面的罩子,嵌上方平底盘,便可用作平底锅。非常适合做量大的菜。

野战炊事车的火力来自以汽油为燃料的燃烧炉。将燃烧炉的管子接上军需科运来的汽油罐,再把燃烧炉放到炊具的下面,点上火便可以使用。用起来很简单。不到一会儿,就有烟从马口铁质的烟囱向外不断冒出。

不知何时鞋带松了,我低头系完鞋带再次抬起头时,只见中庭出现了一群穿着围裙的女人。有身材圆润微胖的中年妇女,也有骨瘦如柴的老妇人,看样子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农妇。她们扯着我的袖子,和我说话,可惜我一句法语也听不懂,只能从她们的肢体语言猜测她们是对野战炊事车感到好奇。该怎么说明好呢。

不过,从她们愉快的表情可以看出,对我们的到来她们是表示欢迎的。她们的脸上皱纹不少,但是突出的下巴和颧骨却红润光泽,让我联想到从树上摘下后摆放了一段时间的苹果。此前所遇到的法国人几乎都摆着一副冷面孔,这会儿这几个妇人却让我产生了不少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