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之章(一):加贺恭一郎的记录(第5/6页)

“还有什么问题?这一切不是都很合理吗?”上司不耐烦地问道。而我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否认本案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别的不说,很多被视为重要证据的线索,都是我亲自找出来的。

连我自己都觉得没必要再查下去了。野野口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被拆穿,他和日高之间的恩怨也已真相大白。说实话,我甚至为自己的工作表现感到骄傲。

我之所以会产生怀疑,是在病房里为野野口做笔录的时候,脑中突然跳出某个想法,只是当时我没有理它。因为那个想法太过奇怪,也太超现实了。

但就算我能暂时忽略,也无法一直避开,那个古怪的想法在我脑中盘旋不去。说老实话,从逮捕他以来,我就经常有种误入歧途的不安,如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或许是因为不论刑警工作或人生历练,我都还很稚嫩,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可我一直无法说服自己就此给案件画上休止符。

为求保险起见,我试着重读野野口修所写的自白书,结果找到了好几个先前不曾看出的疑点。

一、日高邦彦以杀人未遂的证据相要挟,强迫野野口为他代写作品。但反过来说,如果野野口抱着舍弃一切的意识,主动向警方投案,那么日高也会遭受某种程度的损失,说不定会因此断送作家生涯。难道日高不担心这个吗?虽说野野口到最后以不想连累日高初美为由,没有去自首,但日高邦彦一开始对此事的发展就应该没有把握。

二、日高初美死后,野野口修依然没有反抗,为什么?手记里他自述,是因为懒得和日高打心理战。但在这种心态下,正常人应该会选择舍弃一切、出面自首才对。

三、认真计较起来,那卷带子和那把刀真的可以作为杀人未遂的证据吗?录像带拍的只是野野口侵入日高家的画面,刀子上也没有血迹。此外,除了凶手和被害者,在场的只有共犯日高初美一人。根据初美的证词,野野口被判无罪的可能性应该也不低。

四、野野口写到自己和日高的关系,说他们变成“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这种情况下的合作,可能亲密无间吗?

对以上四点,我试着向野野口求证,然而他的回答千篇一律,不外是:“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现在你才来问我为什么会那样做,或为什么不那样做,我也只能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总之,当时我的精神状况不是常理可以推断的。”

野野口要这么回答,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是物质层面的东西,我还可以提出反证,偏偏这四点都是心理层面的问题。

此外,还有一个一直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最大疑问,一言以蔽之,即“个性”。比起我的上司和其他办案人员,我对野野口要了解多了。就我的了解,此人的个性和他在自白书里所描绘的大相径庭。

渐渐地,我已无法抽离那突然萌生的奇怪假设。如果那个假设是正确的,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我去见日高理惠,当然有特别的用意。倘若我的推理(严格说来,现在只能称之为幻想)是正确的,那么野野口修撰写事件手记,应该还有另一个目的。

可惜我从她那里打探不到任何关键的线索,唯一的收获就是那瓶香槟,它是否能够支持我的推理,现在还不得而知。野野口的手记里没有提到香槟,只是漏写了,还是有其他特别的理由?平常不拿酒做礼物的野野口,那天特地带了香槟前去,这其中应该有特殊的含意,如果真的有,会是什么?遗憾的是,此时此刻我什么都想不出来,但关于香槟的事,好像有必要先把它存在记忆里。

我想,我最好重新审视野野口修和日高邦彦的关系。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路,现在必须回到原点,从头开始才是。

这般分析,我去见藤尾美弥子是正确的。想理清野野口与日高的关系,必须追溯到中学时代,而被誉为写实小说的《禁猎地》应该是最好的参考书。

和她见过面之后,我马上去书店买了一本《禁猎地》,在回程的电车上就开始阅读。由于内容和我所知的梗概完全一致,所以读来比平时都快,只是文学价值什么的,我仍然一概不懂。

诚如藤尾美弥子所说,这本小说是以滨冈的视角来铺陈的。故事一开始写道,平凡的上班族滨冈于某日早晨从报上得知某版画家被刺杀的消息,他想起,被杀的版画家仁科和哉正是中学时欺负自己的头号魔头。

刚升上初三的少年滨冈,遭受过无数次危及生命的暴力伤害。他被人剥光衣服,全身捆上透明胶带,扔在体育馆的角落;从窗下走过的时候,会突如其来地遭人当头淋下盐酸;还有,拳打脚踢、恶毒辱骂、刻意排挤也毫不留情地日夜折磨着他。这方面描写得十分细腻而具真实感,充满张力。我能够了解为何藤尾美弥子会说这不是小说而是纪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