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宝贝的华尔兹(第16/16页)

男人说完这些话,已经完全不顾在场众人的目光,痛苦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起来,显然,想到将要失去挚爱的妻子和一个完美的家庭,他无法不悲。

到这种时候,南条大叔也忍不住开始落起泪。我也把一年的眼泪全都洒在了那身短大衣上,身边那些晚归的人恐怕都会奇怪,这深更半夜的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烛光里啜泣呢?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在痛哭,至于为什么哭,可能会各有各的理由吧。

坐得全身僵硬的大叔哭了很长一阵,终于停了下来,他望着白色花束轻声问道:

“你们两位父母都还健在吗?”

松冈夫妇一同点头。依然正襟危坐的南条大叔慨然说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孩子生下来了,总不能让他没妈妈吧。而且孩子是没有错的,所以,你们俩就平安把孩于生下来吧,只要把他抚养长大,比什么都强。”

说完,大叔就转过身去,朝着花束与蜡烛低头道:

“阿利呀,你老爸是个笨人。那么多年,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把你教好,如果不是当初的那些事,你恐怕也不至于如此吧。老爸原来做梦都想给你报仇,可是如今却连这个仇都没办法为你报了,我确实是个没用的老爸呀。唉!阿利,等我也到那边后,马上就向你赔不是。不过在没见到我以前,你也该好好冷静想想吧。”

说完这些,大叔已是泪流满面。他抬起头来,朝跪在地上的年轻夫妻说道:

“起来吧,就当我什么也没听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千万别重蹈我的覆辙呀。我是说怎么会这么奇怪,每年阿利的忌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上这儿来给他献花,原来那些花是你们的呀。”

未佐子边哭边点头。南条大叔朝着未佐子看了看说:

“我知道了……这样就行了。只要你们往后还能每年都来献花就行了。犯不着逼你们去自首,那样又会破坏一个家庭的幸福。来吧,大家恐怕都冻坏了,赶快回家吧,好好泡个热水澡吧。晴美,你也回去吧。千万别冻坏了身子骨,明洋还在家等着你呢。”

看来我也该离开了,这里已经没什么事需要我做了,毕竟这种悲伤气氛教人实在难熬。正当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不想南条大叔却抬起头来,用他那依旧热泪盈眶的双眼望着我笑着说道:

“阿诚,你能不走吗?今晚就留下来陪陪我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善良老人的这一点小小要求呢?当晚我坐在爵士出租车的副驾驶席上,大叔坐在驾驶席上,漫无目的地开了一整晚。若是能稍稍抚平南条大叔那痛失儿子又失去孙子的悲痛,即使花我十个假日的夜晚,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在这个时候,我们既不想听曲调激烈的乐曲,也不想听感伤的爵士乐曲,此时也许只有那些大三和弦的曲子,才多少能够接受。我们把车从池袋西口开到上野,又从上野往池袋西开,在上野回来的路上,爵士出租车上播放的就是比尔·伊文的《献给黛比的华尔兹》。那宛如秋日落叶般紧紧相连的短促钢琴声倾泻而出,多么宁静的曲子。

我们俩就这么随意地在东京市内游走。池袋、新宿、上野、秋叶原、御茶水,每个地方我都很喜欢。任由马路边游荡的醉汉大喊大叫地朝我们的出租车招手,我们只是怡然自得地听着爵士乐中宁静的曲子。

我看着车窗外的夜色,静静地问道:

“如果再次碰到这种情况,大叔你还会这样决定吗?”

爵士出租车司机面有难色地答道:

“我想应该是吧,除了哭得希里哗啦,还能怎么办呢?”

我眺望着窗外流淌的车灯说道:

“如果我是大叔您的儿子,我一定会为有你这个老爸而骄傲的。”

“是吗……”

从嗓音里可以听出他又落泪了。我嗓子一紧,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好听着钢琴三重奏,无言地望着车窗外流逝的东京夜景。

新年中的这一晚上,就这么逝去了,当我朝从我家水果行门口开走的爵士出租车挥手作别时,在我的脑海里,再一次响起了那首无比感人的《献给黛比的华尔兹》,而这个时候,我又想给那首曲子改个名字,叫做《献给宝贝的华尔兹》吧,当然是献给那个即将来临世间,却一无所知的孩子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