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年(第8/16页)

这个小动作还是那么熟悉。当年他第一次拉她的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低着头,摸了摸耳垂。那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慌,触电般的感觉是两个人都陌生的。心跳加速,手心出汗,还没亲吻,就神魂颠倒。

过去的无数片段倒带一样在两人的脑海里飞速地播放着,那么多零碎的事,似乎没一样值得留念的,可是这么些年来,就是怎么都忘不掉。

“我路过,躲雨。”刘静云话说得不怎么流利,当年学生辩论会上口若莲花把对方压得抬不起头来的那个女孩,居然也有今天,“那个……要去印刷厂里走一趟,结果遇上汽车追尾。这大雨天的……你是……”

“这是我家的旅馆,我定期巡视,今天刚好轮到这家店。”

啊,原来如此。记得他家以前就是开酒店的,似乎不是叫这个名字,大概后来改了吧。

张其瑞像是能读心术似的,说:“六年前改的。我爸出了车祸,算命的说了一通,就改了酒店名字。”

“叔叔没事吧?”

“早就没事了。”

“阿姨呢?”

“还是老样子。最近加入一个什么插花协会,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两人就像最地道的老同学一样,一问一答,谈论着彼此的近况。轻松的语调里充满了关怀,原本的拘束也随之慢慢化解开来。

“听说你在出版社工作,怎么样,出国这么久,回来还习惯吗?”

“都挺好的,老板也不苛刻。”刘静云说,“不过我始终有颗教书育人的心,考虑回学校。”

“学校不错,环境单纯,又有两个长假。”张其瑞赞同。

“你家生意也发展得不错呢。”刘静云说。

赞美恭维的词说完,冷场了。两人心中真正想谈的,却是都没勇气开口。

当年的事,其实就像一个缝合得中规中矩的伤口,现在已经愈合了,拆了线,只留一条疤痕。只要不碰撞就不会痛。但是遮掩伤疤的袖子突然被拉了起来,伤疤暴露在阳光之下,大家都看到了,总免不了回想起当年受伤时的疼痛。

“其实没什么。”张其瑞小声地说。

刘静云轻颤了一下,她明白他的意思。

“嗯……”她说,“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和孙东平的关系变得这么尴尬。”

“怎么是你的错?”张其瑞说,“我和他几年没联络,本来交情就很淡了。”

“那,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刘静云大着胆子问,“总该有对象了吧?”

张其瑞说:“目前没有。”

“哦。”刘静云听得出来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

两人又陷入微妙的冷场之中。

“外面的雨好像已经小了。”张其瑞打破沉默,“这样吧,我叫司机送你去厂里好了。”

“不用麻烦了。”刘静云忙摆手,“那厂子偏远,我和同事打的过去就行了。”

“既然偏远,我自然更不放心了。有司机送也安全点。”张其瑞语气坚持,不容反对,立刻就吩咐助理叫司机开车过来。

刘静云叹了口气,她了解张其瑞的性格,看着温柔斯文的人,其实最是刚强独断。他决定的事,旁人反对是没用的。

张其瑞说,“有空大家出来坐坐。”

刘静云点了点头。

张家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刘静云拉着小赵同张其瑞道过谢,上了车。

张其瑞冲她们挥了一下手,目送车远去。他孤单的身影站立在街边,渐渐融入背后一片灰色中去,再也看不清楚。

刘静云似乎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鼻梁,眼睛有点酸。

张其瑞送走了刘静云,转头跟助理要了一把伞,说去附近走走。

这附近往东是写字楼区,往西有大学和中学。这个点,上班的上班了,上学的上学了,路上没什么行人。

他沿着行人道往西走。也没想去哪里,就是觉得胸口有点闷,出来走走,透透气。

初中那阵,一帮孩子背着大人偷偷学抽烟,还是孙东平那小子从他爸那里摸来一盒红塔山。第一次抽,大家都呛着了,咳得厉害。咳完了,又彼此嘲笑。

这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当年一起抽烟,一起偷偷看黄片的交情呢?如今碰了面,笑容都是不真诚的。

靠近大学,生活气息就浓了许多。街边都是各种小店,卖衣服的、卖吃的、卖书的。没课的学生都在网吧里打游戏,两个女孩子从老板手里接过奶茶,转身看到张其瑞,立刻挤眉弄眼、窃窃私语起来。

张其瑞撑着伞站在街角,一动不动地望着马路对面。

那里有个小花园,大树参天。树下有个女孩子在摆摊。好像卖的是女生的项链耳环一类的小东西,时间还早,又下雨,摊位前冷清得很。张其瑞在这边站了半个小时,那女生没有一桩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