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年(第6/16页)

林家俊摇了摇头,“算了,过去的事了。”

孙东平说:“我当初决定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会这样的。是我和静云把事情搞复杂的。”

“其瑞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可还是很尴尬。”孙东平十分无奈,“我能怎么办?我想保留友情,我也想维持爱情。但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大家都不做声,只有小八实在耐不住好奇,问道:“你和嫂子是怎么好上的?”

田世文忙拍了他脑袋一下。小八委屈地摸了摸脑袋,可还是不死心,又问:“三哥和静云姐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小孩子谈恋爱算得了什么真?即使有什么,也都过了那么多年了。再怎么,兄弟总比女人重要嘛……”

田世文恨不能掐死这傻小子。

孙东平反倒笑了,带着几分冷意,又有些莫名的怨气,“屁事?”

他把烟蒂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语气却淡得像叹息,“真的进了心里了,就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了。”

聚会不欢而散。孙东平喝了点酒,林家俊便主动送他回去。

“你走了八年了,热地皮早冷了。听话,哥送你回去,省得回头再去交警那里接你。”

孙东平喝白酒从来不上头,偏偏洋酒不怎么行,今天有点闷气,多喝了几口,头的确晕,便上了林家俊的奔驰。

林家俊比孙东平大五岁,和徐杨同年,又在同一所大学念书。他和徐杨做了三年情侣,那阵子也是孙家常客。他性格沉稳,细心谦和,甚得孙父的喜爱和倚重。若不是徐杨后来忙工作不肯结婚,两人的孩子现在都可以打酱油了。孙东平把他当大哥,很多心里话也会对他说,十分信任他。

林家俊是除了孙家人外,唯一一个清楚八年前发生的那件事的外人。孙家人信任他,肯把家丑告诉他,也是为了让他去安慰快要崩溃了的孙东平。

十八岁的孩子,法律上是成人了,心灵却还是稚嫩的。发生那么大的事,没有精神崩溃已是不错了。那阵子孙东平被反锁在家里,天天都想逃出去,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家里人把他屋里所有硬的尖的东西都搬走了,孙东平就绝食。徐杨手腕强硬,给孙东平打麻醉针,剂量轻微,让他神智迷糊就行了,然后把东西填进他的嘴里。后来孙东平吃什么都吐,连徐杨都哭了,这才终于把林家俊请了来。

林家俊跟孙东平说了很久的话,从男人的立场来和他交谈,讲道理,鼓劲,要让这个孩子重新站起来。也是他帮孙东平往狱里给顾湘打去第一通电话,递去第一封信的。

林家俊想到这里,也叹了一口气。车窗外,路灯在飞速地倒退,后座的孙东平已经睡着了。年轻有为的男人看起来人生似乎没有阴影,前途一片光明。那是因为,有人替他背负了黑暗。

那个叫顾湘的女孩子,林家俊从来没见过,不过想必是个水晶心肝的人。

因为她如他所愿,果真什么消息都没有回。

***

他跑得很急,接到消息后,他一刻不停立刻打的奔了过去。那片居民区地形又那么复杂,他似乎怎么跑都跑不到他要去的地方。但是他一定要去,他一定要去阻止!

小楼下,阳光亮得晃眼。楼上传来争执吵闹的声音,她在大叫:“不要打我外婆!”

他往上冲,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不要!顾湘,不要——”

可是那个男人已经捂着胸滚落了下来,眼前一片血红。

孙东平在黑暗里惊醒过来。

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着,额头汗湿。他觉得手脚冰凉,脸颊却滚烫。

床上只有自己,刘静云应该又是在书房里加班,然后就睡在那边了。他身上的睡衣应该也是她换的,床头还贴心地放着一杯水,胃药摆在旁边。

孙东平坐了起来,拧亮了台灯,吞下药片,然后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他的喉咙里那股火烧的感觉略有消退。这时他才觉得原来背上的汗水把床单都打湿了。

刚才把他惊醒过来的噩梦,现在回想起来,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漂浮在黑暗里。但是他却很清楚自己刚才梦到了什么。

那是过去。

也只有过去,才会屡次让他从梦中醒过来。有时候是一身汗水,有时候则是满脸的泪。

那条路有时候漫长得没有尽头,白日耀眼,微风和煦,他们也总是不知疲倦地奔跑。他感觉幸福得就像快要飞起来一样。

但是有时候那条路则被黑暗笼罩着,树荫犹如鬼魅。有什么东西总是追逐在他们身后,黑暗里似是有东西潜伏着,伺机扑出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那时候他就紧拉着她的手狂奔,疯了一般想逃离这里。但是身后的女孩子却越跑越慢,渐渐脱力。一个不留神,手就从他的手里滑落。他惊慌地回头,便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