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万艳书 下册》(2)(第6/10页)

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话,她已是低喘个不住。詹盛言待要递茶,触手处却觉微凉。他忙亲手兑了盅温茶,因见珍珍手内还抱着那娃娃,便一手将茶盅喂到她嘴边,另一手就为她抚背平喘,“难为你,这么个小身板,还要长篇大论为我这老头儿打辩护。”

珍珍在背脊上感到他温厚的手掌,仿似一股股电流灌注进四肢百骸,倒又被激得猛嗽了一阵。她缓饮过两口茶,将额头抵着那娃娃嘟起嘴自哂道:“阿弥陀佛,我也是疯魔了。”

詹胜言每见珍珍,难不起年光倒流之感,想当时与素卿是何等的青春无忧——那大概是他一生中仅有的毫无忧愁的时光,隔世再聚,他早已经沦为饱染酒色、身心乏倦的中年人,她却依然是个不沾俗尘的灵慧少女,因此他总生出无以言表的自卑之感。此际却见珍珍片言只语就将自己的心病挑破,更将一双天真无邪的清目往他眼中拂来,稍一交接,又不胜娇羞地垂避,一霎间直令他荡气回肠,满腹的情热就与她喉间的咳嗽一样无法忍耐。詹盛言抓起她手中的娃娃往一边撂开,捧住了珍珍的脸儿,俯下腰身交唇深吻。

珍珍“唔”了一声,两手就开始乱推,来回拧着头,只是一个劲儿别扭。

她力气虽小,但詹盛言亦有察觉,他马上停下来。珍珍的面色煞白凝重,躲着眼不看他,这一副模样令詹盛言感到又惶惑又沮丧。“珍珍,是我孟浪。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你却一次比一次更抗拒我,为什么?我以前的确贪酒,不过和你在一起后,我没再沾过一滴酒,真的,一滴都没沾过,就进门前,我还特地拿玫瑰露漱过口。我是哪里叫你不舒服?你到底嫌我什么?我一定改,没法改的,我想想该怎么办。哪怕你真不愿我碰你,那我自此后不碰你就是,总之你想怎么样我没个不叫你适意。但你别跟我打哑谜,好歹把话说出来叫我明白。”

珍珍褪下了腕上的菩提珠在手里拧着,好半日才吧嗒着水漾漾的两眼瞥他一瞥,“我……我没嫌你,我是怕你嫌我。”

“你在说什么呀?”

“我……我整天要吃很多药,还动不动就吐,我嘴里头有很重的味道,我自己知道。我怕你不喜欢。”

她脸庞儿上泪痕犹积,烟眉似颦,一朵翡翠叶碧玺花半垂在额角,米珠串成的花蕊与她薄薄的眼皮一起簌簌轻颤着——詹盛言只觉自个儿的眼睛、耳朵还有心脏统统被眼前这一幕绊了一跤,摔倒在云堆里。

“傻话,傻话……”他近前重托起珍珍的脸,流连着她的双唇喃喃道,“世上顶尖的美酒,我每一种都尝过,没一种及得上你嘴里的滋味,只轻轻一舔,就叫我醉得醒不来。”

珍珍在他舌尖上战栗不已,又强撑着最后一分理智推开他,虚声软叱:“亏你还口口声声称自己‘老头子’,做起事情来却这么不老成……”

詹盛言不禁笑出来,“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说着他又伸出了手沿着她双颊直到颈下。

珍珍一面把他推搡着,一面自己往后缩了缩,“你别得寸进尺。论说咱们还只是未婚夫妇,本不可相见的,是你说我若不叫你见,你那一颗悬望之心得不着安置,就要相思成病,我才同意你上门。你是护国名将、当朝国舅爷,我的身份虽和你相去甚远,但你既然已抬举我做你的妻子,我也就不敢轻看自己,请你还是拿出尊尊重重的态度来对我吧。我这身子迟早也是要交给你的,何苦这样子举止轻薄?我可叫张妈他们进来了。”

詹盛言嘴里已沾满了珍珍口中的药味,辛酸而苦涩,可他的心却流溢着无边蜜意。眼前这一派薄怒轻嗔,一分分都把他带回到那一夜那一张石床,床上那一个与他闪转腾挪的少女。他又一次笑了,“你可知你穿越死生而丝毫无改的是什么?”

珍珍面显疑惑地觑着他,就见他笑微微地道:“你啊,永远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珍珍尽管长在平康曲巷,却一直都是个闺中女儿,怎听过这一等浮浪调笑?她兀自愣然不解,却只看詹盛言目蕴情光,那光芒携着她向所未见的热力射过来,竟仿如野火直倾在蔓草上,令珍珍感到了一股极端强烈的异样冲动。她仍旧不懂得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的肉身已懂得了,筋酥骨软,芳心可可,慢说是退避抵抗,就连音带也被烧灼得燥热焦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唤人,只是吁吁娇喘着,似是畏怯,又似是希望——希望任由他为所欲为。

她指间的佛珠软软地垂落膝面,又顺着她裙裾滑落在脚下。

詹盛言是情场宿将,岂瞧不出珍珍不可自持的少女春情?霎时间也绮念纷涌,单单设想这一握单寒玉质、五尺娇躯将如何担待他能征惯战的身体,就已经令他的爱心炽烈欲燃。但他十七岁与素卿大被同眠之时尚且能动心忍性,此时人到中年,早就退去了毛头小伙子的急切,自思实不该把珍珍做闲花野草来相待,等成礼之后再缠绵示爱也不迟,故此倒暗悔造次,忙收敛了令人炫目荡心的情人之举,转而又做出惯常的温柔节制,屈了膝在她身前半跪,捡起那一串菩提子为她缠上手腕,执住她两手笑道:“和你开个玩笑。你之前说得极是,我和十七岁的自己比起来,已是另易一人了,你和我认识的素卿也大不相同,可咱们二人间的感觉却一分也没变。你之所以是你,就因为你根本不用把身子交给我,就已经拿走了我的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