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岛冰茶(第7/9页)

雪花在她的四周纷飞,就像是发光的羽毛。

她没有看到沈放,重新站起身,试图拦下一辆驶过来的出租车。沈放拉开自己的外套拉链,顿了顿,又重新将手放回衣兜里,走到她的面前。

他的一双眼睛漆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等我一下。”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她要去哪里。

赵一玫有一瞬间的错愕,回过神后,就看到他走到乐队成员那边,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其余人就上了一辆车离开了。然后他才重新走到她面前,剩下的一辆车开到两人面前,沈放拉开车门:“走吧。”

赵一玫经过他身边上车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需要问他去哪里,她知道,他会带自己回家。

上了车后,沈放靠着车窗沉沉地睡去,他大概是太累了。

车子驶入又深又大的隧道,暖橘色的光透进来,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车内暖气很足,他脱掉了外套,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深灰色毛衣。赵一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两车交会的一刹那,看到他的睫毛微微有些颤动。

赵一玫忽地笑了,原来他并没有睡着。

6

这年元宵节,最后一场雪落完以后,北国渐渐迎来春天。

赵一玫深爱着四月,早些的玫瑰已经开了,她就出生在四月。

事故发生的那天清晨,赵一玫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一连拉断了三根皮筋才把头发扎好。

第一节是英语课,老师惯例发报纸进行周考。第二节课语文老师请了假,由数学老师连上接下来的三堂课,全班同学一振哀号。

赵一玫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天她一连错做了三道数学选择题,都是很简单的题目,可她的心思有些飘忽不定,便按照直觉随便选了。

老师讲到第一个排列组合的时候,沈放出现在教室外的窗户边上。

窗上凝结了厚厚的一层雾,他用手擦掉,露出影影绰绰的人影,并敲了敲窗户。赵一玫正好坐在窗边,转过头看到他,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一下。

赵一玫走出去,沈放没说话,一直带着她走到学校门口,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那里。

“你妈让你回去一趟。”他说。

“出什么事了?”

沈放也不拐弯抹角,直直地看着赵一玫,说:“你爸的飞机出事了。”

沈放一路沉默,陪着赵一玫回了家。赵一玫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得可怕,不哭不闹,如坠冰窖。

赵清彤和沈钊就站在门口,赵清彤眼眶通红,赵清彤的脸上带着妆,可即使再浓的妆也掩盖不住她的憔悴。

赵一玫还算镇定:“出什么事了?”

问完她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飞机出事,还能有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她,赵一玫在北京的春天里不知道站了多久,突然一阵风过,她才觉得心中空空荡荡的,似乎缺少了很重要的一块。

她顿了半天才开口说:“妈,你不要难过。”

话音刚落,站在她身后的沈放猛地抬起头,仔细地凝视她。女孩身材高挑,头发扎成利落的丸子头。她的背挺得很直,在他的印象里,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笔直的背脊,无论发生什么事。

赵清彤看着眼前的女儿,心中五味陈杂,她是什么时候出落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女孩的?女孩像她这样坚强,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赵清彤在心底对自己发誓,赵一玫将永远也不会知道,董齐这次坐飞机回国,是专程来给她庆祝这一年的生日的。

飞机没有人员幸存的消息很快就在新闻中得到了证实。

赵一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新闻后,她面无表情地换了台,切到一档电视购物节目,看到主持人表情十分夸张地说着:“哇!这样便宜的价格只在二十四小时内有效,心动不如行动……”

下一秒,赵一玫就丢下遥控器,冲到卫生间里呕吐起来。

她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董齐是在上一年的冬天。在人来人往的首都国际机场,他还试图带她走,跟她描绘美国有多么美好。

她一心想要气他,还说什么“一路顺风”。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坐飞机的人,最忌讳的就是顺风了。

董齐和赵清彤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离的异,赵一玫跟了母亲,和董齐的关系疏远冷淡。可这样的别扭和冷漠,只是因她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

于是她只能用一种最笨拙、最差劲的方法去爱自己的父亲,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拥有他的资格。

在董齐告诉她自己不打算再结婚生子,会把所有家产都留给她的时候,赵一玫心中所想的却是,只要有他的这句话在,等到有一天董齐老了,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病痛缠身的时候,她就能跪在病床前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