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几乎算作爱情故事(第3/5页)

钟倾城犹豫了下,最终说了下去:“我上大二的时候,真没钱了,认识个同乡的姐姐,开美容院的,挺挣钱,我就想去找她借。结果美容院里有个女的看到我,问我说,你的鼻子哪里做的?我刚想说这是自己长的,一抬眼,看到那姐姐在对我使眼色。我就反应过来了,我说,我就在这做的。那个礼拜我就给那个姐姐当托,帮她招揽了不少生意。这就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

Chris被这个传奇故事吸引,终于忘了哭。

钟倾城把她的头发乱揉一通:“相比之下,你的第一桶金已经够顺利了。”她甚至开了个生硬的玩笑:“至少合法,对吧?”

顶着鸡窝头的女孩把下巴抵在她的膝盖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钟倾城以为她要站起来抱她,但她最终没敢,只敢抱住了她的小腿,把脸轻轻贴在了她的腿上。

与此同时,罗曼在PeterWu的房间门口徘徊,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原本以为制片人说的就是气话,没想到十分钟前制片人直直地发来一个问号,说新的结尾呢?

罗曼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最后她心一横,敲了敲门。

酒店隔音效果很差,所以罗曼能很明显地听到PeterWu的步履轻快,还心情颇好地说了句“来了稍等”,但他的好脸色终结于看到罗曼的那一刻。

他连让她进去坐坐的意思都没有,双手环胸,毫不客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罗曼只能颤颤巍巍地把手机递给他看。

PeterWu瞥了一眼微信内容,冷笑道:“你让他自己拍去吧,怎么改都行。”

眼看门就要关上,一个从走廊尽头跑过来的外卖员救了罗曼,外卖员用浓厚的东北口音喊:“302?302!”

PeterWu赶紧探出身去:“这里!”

外卖员冲过来,把一个巨大的纸袋塞到他手里就走。转身太急,PeterWu没拿稳,袋子掉到地上,里头的纸盒都微微散了架。

罗曼赶紧蹲下来替他收拾,发现装的是个蛋糕,她扬起脸问:“导演你生日啊?”

PeterWu没搭理她,双手抱过蛋糕盒,转身进屋。走到卫生间门口,橘色灯光下,他背对着罗曼淡淡说:“你进来吧。”

PeterWu把蛋糕摆到茶几上。蛋糕被摔了一下,有点歪了,他小心地用刀叉把它扶正。然后从袋子里拿出粗糙的数字蜡烛,插上。

他朝罗曼努了努下巴:“你用你手机给我拍个照——啊不,录个像吧。”

罗曼满口答应,一边掏手机一边看着蜡烛上的52,谄媚道:“导演今天52岁生日呀,怎么都不告诉我们,躲起来偷偷庆祝……”

PeterWu顶着一张半死不活的冷脸,一直到罗曼扎好马步、选对角度、开始录像,他才突然捧起蛋糕,露出了让罗曼完全不习惯的和煦笑容:

“糖糖,今天是你25岁生日。爸爸在中国,远远地给你过个生日。

糖糖,爸爸记忆里你还是那个喜欢吃巧克力的小女孩呢,转眼间,你都结婚了。糖糖,爸爸知道自己有多么不称职,爸爸不求你原谅,只求一个弥补的机会。”

“糖糖,不管你多大,你在爸爸心里都是小女孩,爸爸只希望你健康、快乐。”

讲到“健康、快乐”四个字的时候,PeterWu已然哽咽。

连带着罗曼都有点鼻酸。她想起坊间关于PeterWu的那些传言:

PeterWu早年闯荡好莱坞,未遂,但老婆和女儿都定居在了洛杉矶。后来PeterWu转回亚洲市场,一年三百六十天不着家,所以在他拿到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的当天,他老婆在推特和ins上发表了离婚宣言作为贺礼。女儿也跟他再无往来。

她看着眼前的孤寡小老头,忍不住许诺道:“导演,制片那边我去沟通。都到这时候了,我不会让他随随便便改剧本的。”

PeterWu对她突如其来的表忠心似乎有点诧异,半挑起眉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才“唔”了一声。

她离开PeterWu的房间,走去酒店大堂要电暖器,却意外发现钟倾城和Chris跪坐在大堂的劣质沙发上,趴在窗户口看月亮。

从罗曼这个角度望过去——月亮硕大浑圆,如鸽血宝石。

回到房间,罗曼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油然而生不舍之情。

她突然理解为什么剧组是恋情高发地了。杨德昌说,电影延长了人类三倍的生命,对于电影人来说,拍电影的过程,就是从自己荒凉的人生出逃,躲在另一个身份下生活。

只有在剧组里,PeterWu不是失败的父亲和丈夫,而是艺术的制造者和捍卫者;钟倾城也不再是被名利绳索捆绑的女明星,只是一个27岁女孩;罗曼自己也可以忘掉生活里那些具体的困难,单纯地只为剧本发愁。

电影是人生的避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