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惊蛰(第5/13页)

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轻轻唤了她两声:“阿萤……阿萤……”猛然将她抱紧,眼泪滚滚而下。乌延见此情状,躬身上前,伸手试了试崔琳的呼吸,又试了试崔琳颈中的脉搏,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嘛,这毒药没什么痛苦,死得很快。”

柳承锋却好似发了疯,猛然推开乌延的手,厉声:“不要碰她!”

乌延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心中恼恨,正待要拔刀,忽然只听远处那杂沓的喧哗声转了一个方向,竟似朝这附近来了。

李嶷其实忧心如焚,西长京各处,尤其是鱼龙混杂之地,已经被细细地搜检了一遍,俱无所获,余下的,就是百姓人家和公卿相府了,偌大的西长京,要藏起一个人来,再容易不过,不吝于大海捞针。

他生平打过无数次仗,其中不乏九死一生,十分危急的时候,每每此时,皆会将生死置之度外,背水一战,但唯有今天,竟然有惧意。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阿萤是不是已经被掳出城去,毕竟她午后即离开燕国公府,而自己直到黄昏的时候才察觉不对,下令闭城。

但是很快,他就告诉自己,不会的,自己没有做错决断,西长京出城的路有无数条,但是张㓽既然已死,她必也有所反抗,敌人不论是谁,都不敢带她走远路,必然是先隐匿城中。

既然第一遍在鱼龙混杂处没搜出任何线索,只找到了张㓽的尸身,那就再细细地搜寻一遍。

这处街坊叫做永平坊,平时多住六部的官吏,所以十分清静,刚才他并没有亲至,此刻开了坊门,坊内各家俱大门洞开,禁军挨家挨户,逐一搜索。

他站在一户人家的台阶上,忧急万分,心想已经又过了两个时辰,不知道阿萤到底身处何处,是否还平安。正思虑间,忽然有一骑冲入街坊,李嶷认得,正是带队去往西市搜寻的禁军首领的亲卫,此人都来不及下马,气喘吁吁地告诉李嶷一个消息:“殿下,义庄里发现了一具可疑的尸身,经过辨认,正是桃子,她身上带着女官的金牌。”

李嶷心中大骇,不假思索,立时转身上马,他身边禁军见状,立时也纷纷上马,准备掉转马头,随他离开。

正在此时,忽听见“咔嚓”一声,旋即“轰隆”一声巨响,李嶷抬头一望,竟有人撞破壁板,从楼上直跌下来,重重地就摔落在他面前。

左右禁军皆以为刺客,惊呼一声,纷纷拔出兵刃。四处灯火并禁军手执的火炬照得分明,那人落在李嶷马前,虽是满脸血污,但李嶷早就一眼认出,正是柳承锋,他脸上肌肉扭曲,眼中极其痛苦,似乎想说什么话,但咽喉被割断,颈中血不断喷涌,他身子痉挛着挣了一挣,旋即气绝身死。

李嶷毫不犹豫,纵马冲进这处宅院,他飞身下马,几乎是几步就冲上了柳承锋适才摔下来的小楼,楼中诸人本欲逃走,被他一人一剑,尽皆刺死,那些揭硕人极为悍勇,见此也心中大骇,四散奔逃,李嶷早已经杀到阁楼之上,一眼便望穿知有夹层,他一剑刺死一名揭硕人,翻身便从狭小的入口翻进了夹层,屋内并未点灯,但楼下禁军已经执着火炬冲上来,火光从入口里漏进来,依稀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形躺在屋角竹席之上。

“阿萤!”他扑过去扶起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竟然手足无措,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几乎瞬间就跃到了楼下,众人犹自未明白过来,他早已抱着她上马,打马便朝东宫去。

范医正几乎第一时间就被传来,还有他的父亲老范医令,也被人连夜抬来,还在路上。

疾步冲进昆德殿的范医正看到太子妃的第一眼,心就一沉,也来不及取旁的东西,他直接上手,试了试崔琳腕上的脉博,只觉得心下一片冰凉,他的手指颤抖起来,跌跌撞撞转身找医箱。李嶷虽然心急如焚,却还算有理智,立时亲自将他的医箱递给他。他从医箱中拿出数枚金针,刺入崔琳的不同穴道,又不停捻动,足足过了半炷香的时辰,老范医令终于被人抬了过来,他被几名侍从搀扶着,几乎是脚不点地,被架到了太子妃的榻前。殿中点满了灯烛,照得四下亮如白昼,也照着崔琳头上、身上各处穴位被刺入的金针,明晃晃地映着烛光。老范医令看了一眼崔琳全身各处穴位被刺入的金针,又伸手试了试崔琳脉博,无声地叹了口气,范医正已经满头大汗,双眼只望着自己的父亲,老范医令带着怜悯的神色微微摇了摇头,范医正似乎是脱力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李嶷怔怔地看着老范医令,老范医令躬身道:“殿下,太子妃已经薨了。”

李嶷仍旧怔怔地看着老范医令,似乎恍若未闻,老范医令已经八十多岁了,见过何止成千上万的病人,但此时此刻,仍旧有几分不忍,于是又说了一遍:“殿下,太子妃脉息已绝,已经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