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惊秋(第8/15页)

殿中诸人听到他提及两王之乱,不由得人人打了个寒噤。被废成庶人的李峻谋反作乱,这倒也罢了,齐王李崃竟与揭硕勾结,也想弑君夺位,皇帝的两个儿子皆死在这场叛乱中,只余了秦王,也差一点点就重伤不治,朝野之中流言甚多,最为歹毒的谣言便是秦王为了争储,弑杀二兄,因此两王之乱成了朝中群臣讳莫如深的禁忌。

那名臣子似也觉察失言,忙转了话锋:“臣只是不明,为何裴大将军不知崔家军军务,却百般替崔倚辩解,难道镇西军中,也有这等冒功欺君之事吗?”

最后一句话着实厉害,裴献不由得惊愤交加,只得拱手道:“陛下明察,绝无此事。”

那人又道:“若不是心虚,怎么裴太尉就一口咬定崔倚与揭硕并无勾结,这等十恶不赦的大罪,难道裴太尉能用身家性命,替崔倚担保不成?这等大罪,难道有裴太尉担保,就不应该追查清楚吗?

裴献被气得胸口一紧,李嶷看了那名文臣一眼,知道此人乃是刑部的一名侍郎,名叫周昌,心想此人好厉害的词锋,自己平素对这个周昌殊无什么深刻印象,不知今日为何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便说道:“够了,文武相讦,非朝之幸事。”

他起身走到加里面前,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崔倚与你们揭硕有勾连,那他是如何勾连的,遣谁为使去与乌洛密谋?既有密谋,你又因何得知?你既得知,为何崔倚不杀你灭口?”

加里却是对答如流:“崔倚遣其义子柳承锋为使,与我们揭硕的王乌洛密谈的。我是乌洛的亲侄子,所以他曾经私下对我说过密谈之事。崔倚不杀我灭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知道他崔倚与乌洛王有暗中勾结。”

李嶷听他答得天衣无缝,微微一笑:“你原本是我朝俘虏,陛下开恩赦免了你的性命,你却攀污我朝大将,只此便应处以极刑,你不要以为你一死就一了百了,乌洛一再处心积虑挑拨我朝君臣,我会亲自带兵,去踏平乌洛的王帐。”他这最后一句,说得轻巧无比,但殿中诸人都知道,这绝不是一句虚言恫吓,即使远在数千里外的揭硕,有谁不曾听说这位昔日的秦王殿下、如今的太子的赫赫战功,他说要踏平王帐,那就真的会纵马踏平王帐,令揭硕一败涂地。

加里抿了抿嘴,面露倔强之色,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李嶷冷笑:“就凭你一面之辞,就想诬陷我朝节度使?”

加里却将头一昂,说道:“崔倚的儿子柳承锋也出首了,不如把他也叫进来问,他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李嶷心里一沉,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倒是忽然才想起此事,说道:“对,对,传柳承锋进来!”

袁常侍忙去传旨,旋即只闻一阵叮当声,几名羽林卫,押着手上脚上绑着铁链的柳承锋走入殿中,柳承锋微垂着头,每走一步,脚上铁链拖在大殿的方砖地上,便发出叮当声。

李嶷冷冷看着柳承锋,他就那样一直微垂着头,走到众人面前,这才跪下行礼。他是被从狱中提出,全身衣衫污损不堪,手脚上又尽是锁链,如同重犯一般,但意态从容,姿势优雅,却仍旧是从前那般世家公子气度,行了一礼,说道:“有罪之人柳承锋,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见柳承锋是这样一个人,心想这人看着斯斯文文,倒不像是不服教化的,怪不得他肯出首揭发崔倚,大概是天良未泯吧。便说道:“你既出首,就仔细说说,崔倚和揭硕到底怎么回事。”

柳承锋便跪在当地,从容说了声“是”,说道:“此事请陛下容罪人从头说起,孙靖谋逆后,崔倚常与我说,此乱世也,当逐鹿中原,问鼎天下,也因此遣我率军出幽州,打着勤王的旗号,实则是为了抢占先机,趁着镇西军与孙靖交战消耗,占据更多的州郡,以扩其之势。后来天子登基,勤王之师大胜,收复西长京,崔倚忧心忡忡,言道朝中必将视崔家定胜军为心腹大患,因此想保全定胜军实力,不愿再与揭硕交战,又担忧朝中迟早会裁撤崔家军,想做两全准备。因此,派我去与乌洛密谈,由我假作劝降,卖了白水关,从此,我可以长久留在揭硕,既为崔家留一条后路,亦为人质,以使乌洛放心。而崔倚早就与乌洛谈妥,由他领兵至白水关,乌洛就佯作战败,令崔倚立下战功。崔倚又早就属意齐王为婿,令神箭队潜入中原供齐王驱使,崔倚则自带人马,埋伏在左近,以为后援。幸好陛下福运洪天,安然无恙,崔倚见势不妙,这才冲出来,冒功救驾。崔倚如此立下大功,自恃朝中必不会裁撤崔家军,亦可进退自如,一旦朝中有裁撤之议,便可令揭硕滋扰边境。而崔倚答应暗中会供给揭硕紧缺的盐、铁器等物,养寇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