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岁首(第8/17页)

裴源道:“从前没见过崔倚用兵,此番见识到了,他用兵之法,确有独到之处。”又道:“殿下若要与他对阵,须得提防他们骑兵厉害。”

李嶷听了,不过点点头罢了。

裴源本来想问一句话,但见他如此,话到嘴边便又忍住了。两人又说了些别来的情形,李嶷说道:“阿源,你近日来辛苦了,这两日便好好歇一歇,长州之事,非一日能解,我自然会想到法子的。”

裴源说道:“殿下既然亲至,那长州之事当然是迎刃而解。”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今时不比往日,殿下一人,系全军,乃至天下所有利害,绝不能轻置险境。”

李嶷明知他在说什么,他与裴源素来亲厚,两人虽名为君臣,其实如同手足一般,但到了此刻,也只能佯作不知,笑道:“阿源,你就放心吧,我绝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的。”

他越是这样说,裴源越有一万个不放心之处,但也知道他素来任性妄为惯了,他心中悲痛,默念前世不修,但亦无可奈何,最后只能说道:“殿下初来,要不咱们今晚就秉烛夜谈吧。”

“不了。”李嶷十分干脆地拒绝了:“我连日行军,十分累了,让范医正给我煎个药,我就要睡了。”

裴源是听说李嶷还带了范医正来,他早就私下问过老鲍,老鲍的说辞是,十七郎这是一举两得,一来是装病装了这么久,带着范医正一起出征,也免得朝中起疑,二来嘛,就是十七郎确实仗义,听说他老鲍有内伤,特意带上了范医正,好随时给他调理治伤。

裴源此刻听了李嶷这等话语,如何肯信,但狐疑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反驳李嶷,再说了,论起君臣上下来,他也委实不应该反驳李嶷,因此只能悻悻地告辞出去,果然出去之时,正看到范医生背着药箱进来,似要给李嶷诊脉的样子。

裴源心中忐忑,回到自己的住处,虽然躺在了床上,但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一个更次,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梦见李嶷被崔倚捉去,竟然要被当即杀了,他又气又急,就急醒了,醒来只见屋中灯盏如豆,风吹窗棂,微有风声,脑中渐渐清醒过来,心道幸好是个梦。

话说阿萤病了这些时日,起初还支撑得住,这几日连神思都倦怠起来,吃了桃子调的药,虽然咯血止住了,但每到夜时,总是昏睡沉沉,而且心悸冷汗,自己也知道病势渐重。

她黄昏时分就睡着了,待一觉醒来,夜色早就沉寂,连室中红烛都燃去了大半,听着外面的金柝声,细细数了数,方知道已经是三更时分了。

她腹中饥饿,昏沉沉挣扎坐起来,唤了一声桃子,桃子答应了一声,连忙走进来,自从她病后,桃子焦心无比,每日就睡在她内寝外间的一间耳室里,所以一听她唤,连忙披着衣服就走进来了。

她说道:“我有些饿了。”

桃子道:“炉子上炖着甜羹,我去盛一碗。”

桃子匆匆出去,自她病后,廊下日夜不停,生着小炉,煎药,也预备一些热食。阿萤身上软乏无力,靠在枕上,昏沉沉似又瞑然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似有人走近到了她床榻之前。

她心想必是桃子,但不知为何,实在倦得睁不开眼睛,便咕哝了一句:“我乏得很,不太想吃了。”

桃子似是躬下身来,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要将她扶起来,她心中厌烦,知道又到了要喝药的时辰,她素来就不爱吃药,这次病重,吃的又全是苦药,更令她厌烦,因此手上拉住了被子,一直蒙过了头顶,说道:“就不能少喝一碗药吗?”

若是平时,桃子必然要劝着哄着,定要劝她将这碗药吃下去的,但今日不知为何,桃子竟然一言不发,只是手上用力,将她扶了起来。

她心道桃子如何有这般力气,轻轻松松,如抱婴儿一般,就将自己扶起来了,回头一望,只见烛火摇动,那人笑着看着自己,竟然乃是李嶷。

她心中不知为何,却是一松,仿佛生病的孩童,不知不觉就扁了扁嘴,过了片刻,方才说道:“你怎么才来啊?”

李嶷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是低低唤了她一声:“阿萤。”

她瘦了,大概因为病,轻盈得像一只蝴蝶,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抱怨说:“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药。”

他笑了一声,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说:“刚才桃子又叫我端进来一碗。”

她抬眼一看,可不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正放在床前的小几上,她十分不情愿地说道:“那过会儿再喝吧。”

他起身去端了药碗,说道:“桃子说喝药的时辰一刻也不能错,现在就喝吧,喝完了再吃些甜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