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长至(第7/12页)

所以裴源顺顺当当进了秦王府,李嶷本来气闷得紧,躺在床上看闲书,听说他来了,当下趿鞋迎了出来,一见他的神色,便知道有事,待问明白天子竟然让李峻领兵出征,李嶷也不禁色变。

“十七郎,此事非同小可。”裴源说道:“将士的性命,国朝的战局,只怕稍有不慎,就要葬送了。”

李嶷沉着脸,一言不发,裴源虽顺利入府,到底不便久留,匆匆与他说过几句要紧话,就又告辞去了。

李嶷站在檐下,沉吟片刻,并没有转身回房,反倒穿过院子,走进后面一重院落,这里房舍幽静,他便布置了一间静室,室中壁上挂着顾婉娘送的那轴自己生母的绣像,绣像之前摆了香案,供了果品什物。

他在案前拈了香,恭恭敬敬祭拜了自己的生母,然后这才回到自己书房,研了墨开始写奏疏。

这道奏疏递到天子案前的时候,李桴并不想看。他余怒未消,因为李嶷实在是倔强,本来他觉得,这次当着百官的面,李嶷竟然顶撞自己,还摔了笏板,口口声声要回牢兰关去,明明就是撂挑子,想令自己难堪。

这个儿子,仗着能打仗,立下一点功劳,就连自己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其实若是李嶷进宫来认罪服软,他也就打算以观后效,没想到李嶷听闻圣旨叫他闭门思过,就真的闭门不出。李桴密旨令禁军好好监视,结果禁军回报说,秦王在府中吃酒烤羊,并无半分悔意。这就更可恶了。

总之,天子觉得这个儿子,恃功而骄,而且,存心就打算目无君父。

怎么生了这么一个逆子!

天子也有满腹的牢骚。

奏疏被撂在案上半晌之后,在近侍的提醒之下,李桴才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没想到竟然是秦王一道请罪自惭的奏疏,言辞恳切,老老实实地认了错,说自己不该在朝堂之上失礼,该如何追封生母刘氏的名位,一切皆该任由父皇作主。

这还差不多嘛,李桴终于满意了,他觉得李嶷终于是知道点规矩,懂得什么叫上下尊卑了,所以这闭门思过,还是有用处的。正打算叫内监去传旨,解了李嶷的闭门思过,恰好小黄门来禀告,说是齐王李崃入宫求见。

他最爱这个儿子,一迭声地忙叫进来,李崃也不是空手来的,他带来了一只蟋蟀,李桴就爱玩这些东西,可惜现在做皇帝了,不便叫臣子们知道,毕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是有人得知天子爱这种小虫,回头去民间征寻,只怕要惊扰百姓,闹得鸡飞狗跳,谏议大夫只怕要骂自己劳民伤财,是个昏君。

但是李崃带来就不一样了,这只蟋蟀乃是李崃亲自带着侍从,在齐王府花园捉到的,养了这几个月,今日才拿进宫来。这就无妨了,做儿子的给父亲捉只蟋蟀玩玩而已。李桴见这只蟋蟀头圆而突,全身黑得发亮,鸣叫声洪亮,便知是一只上佳的好虫。当下父子二人,围着罐子逗弄了一番,又说了些闲话。

李桴便提到李嶷上疏认罪之事,说道:“他既知道错了,那也就算了吧。他的生母刘氏也是个可怜的人,就追封为贤妃,这样,也算全了他的脸面。”

李崃当然大拍特拍了一番马屁,说了些父皇胸襟过人,恩泽浩荡之类的话语,李桴又留他在宫中用过午膳,等到李桴要歇午觉了,李崃这才告退出宫。

因为冬天风寒,李崃入宫来坐的乃是马车,等出宫门口,上了马车,前后仪仗奴仆簇拥着,已经走到街口了,他忽然改了主意,要去拜望自己的大哥信王。

信王府就在兴宁坊,距离宫城不远,马车行得快,不过片刻就到了。信王听闻他来了,也甚是欢喜,兄弟二人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孙靖乱中二人曾经一起被困在兴阳,若不是李嶷解救,差点一起被俘,因此也算患难兄弟,李崃自幼就嘴甜讨喜,日常哄得李峻开心,所以李峻待他也十分亲厚。

当下兄弟二人在房中坐定,美姬煎茶,信王妃听闻齐王来了,又亲自命人送来了点心。李峻这才挥退了众人,兄弟二人这才说些私密话。

李崃将李嶷上奏认罪之事细细说了,说道:“大哥,我看父皇有些心软的样子,你我都知道,老三哪是肯轻易服软的性子,他必然是听说大哥你要带兵出征,因此急了,忙忙给父皇上书,想让父皇把他放出来重掌兵权。”

李峻顿时心头气恼,说道:“他就是唯恐我领兵大胜,抢了他的风头。”

李崃说道:“依我看,老三确实过分了,他已经封秦王了,还这么小气,唯恐大哥你有军功。”他说道:“大哥,你是父皇的嫡长子,将来储位东宫,必定是你。军功于大哥你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对他李嶷来说,却是安身立命之本,大哥,你若是有了军功,从此手握兵权,便是动摇了他的根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