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长至(第6/12页)

可是她是自己的母亲啊,他怎么能不替她争一争,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虚名。他是她的骨血,她都来不及看他一眼,就难产而亡,漫漫岁月,他不曾有一日享受到她的爱惜与怜伴,但她是自己的母亲啊,是她拼尽全力,将他带到了这个世间来。

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能看到自己长大,她该多高兴啊。

仿佛是看透了他此刻心中所想,顾婉娘柔声道:“殿下,生为人子,不能承欢生母膝下,自然心中难过,可刘娘娘若是在天上有灵,得知殿下如今这般英才出众,定然也十分欣慰。”

他定了定神,说道:“多谢你,这幅绣像,我收下了。”

顾婉娘微微一笑,道:“殿下是通达聪颖之人,自然知道刘娘娘也不愿意殿下为了她的名分,与陛下生分了。”

她信心满满而来,觉得与天子僵持,毕竟于李嶷不利,所以赶着绣了这幅绣像,想来劝李嶷长至节后入宫谢罪,给天子一个台阶下,也可以解除这闭门思过,重掌兵权。不料李嶷听得这话,脸上表情微微一滞,似忍住了什么话一般。

她极擅察言观色,见他不悦,立时便转了话语,只说道:“殿下,这幅绣像,我用了金线和银线,就是想着若殿下平日将刘娘娘的绣像张挂起来祭奠,也不会因为香火熏染褪色。”

他便道:“顾小姐想得太周到了,十七感恩莫名。”

当下顾婉娘说道:“殿下客气”又道:“六娘知道殿下如今不便待客,就先告辞了。”

她知道今日不可再多语,反正已经将绣像送到,李嶷既然收了绣像,日后看到绣像,就会感念自己,既然如此,不如早早告辞,免得他觉得她别有用心。

待回到顾府,虽已经起更,她仍旧还是去书房见了顾祄,仔细将自己在秦王府中的言行都一一告诉了顾祄。顾祄听闻,不由得摇头叹息,说道:“秦王就是太重情义了,乃至于羁绊甚多,日后,必为之所累。”

顾婉娘问道:“那父亲觉得,如此僵局,如何可破呢?”

顾祄道:“如此僵局,伺机可破。”他似是毫不在意,说道:“秦王,国之倚仗,天子其实得倚仗他,军中大事,亦得倚仗他,别看眼下是僵局,时机一来,必然可破。”

过不多久,时机果然来了。孙靖早就将妻儿送到了南越,王效带了最后一点残兵,亦逃往南越,朝廷派兵一直在围追堵截王效,不想王效率残兵在普月山与南越兵汇合,竟然返身杀了追兵一个措手不及,又打起大旗来,原来那孙靖竟然没死,亲自从南越借了大军,一路北上,竟然攻下了昌州。

边境的急报传回京中,朝中百官包括天子,在经历短暂的错愕与慌乱之后,却是很快镇定。孙靖纵然没死,又借了兵,那又如何。南越地僻,孙靖能借到的所谓大军,怕不只得万人,而国朝收复天下州郡,除开各府兵之外,仅镇西军便有十余万,而且当初孙靖在洛阳被镇西军击败,在西长京又被彻底击溃,这次虽然卷土重来,但也并不担忧,朝中皆有必胜之心。

如此,天子很快做出了决定,以裴源率两万人为前军,以信王李峻为行军大总管,便要出京征伐孙靖叛军。

裴献本来再三请命,希望由自己为主帅,去缴灭孙贼,但皇帝坚决不允。这自然是有缘故的,信王李峻虽然觉得自己乃是嫡长子,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但想到李嶷委实是军功昭著,竟因此获封秦王,位在诸王之上,心中未免有些担忧。因此他在皇帝面前,闹着一定要任行军大总管。天子一想,孙靖之前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借这个机会,让李峻立功,大大的露脸,倒也挺好的。

这个决定,让兵部上下都头痛不已,尤其是现任的库部司员外郎裴湛,当初他是蔡州牧,很是侍奉了天子父子三人一段时日,对这位信王殿下知之甚详,知道他志大才疏,小气多疑,十分任性妄为。朝廷出兵讨伐平叛,这等重要的军务大事,竟由这位信王殿下做行军大总管,偏他还不肯待在京中遥领,非要亲去阵前,口口声声说要与士卒同袍共生死,到时候这位信王殿下在军中胡乱指挥起来,不论是打了败仗,还是这位信王殿下不小心竟弄丢自己的性命,镇西军上下,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说别的,作为前锋将军的裴源只怕第一个要掉脑袋。

想到幼弟的性命,裴湛不由忧心忡忡,但知道作为臣子,无法抗旨,因此朝议散后,他便让裴源设法去见秦王。天子自从下旨申饬,令李嶷在府中闭门思过,就调了禁军来,将秦王府围了个严实,这倒也难不住裴源,毕竟如今这禁军的底子,乃是当初李嶷从镇西军中抽调给梁王的护卫,眼下禁军虽说由齐王李崃兼任龙武卫大将军,但说到底,既然是镇西军出身,哪个还会不长眼,非要拦着小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