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巳(第6/8页)

老郑国公夫人既死,二十六名奴仆殉主,忠义得令人啧啧赞叹。只是后半夜袁府中却抬出了二十七具棺木。二十六具棺木抬到城外铁莲寺暂时停灵,要等七七四十九日后,老夫人出殡,再附葬于墓园。而那第二十七具棺木,却是由孙靖遣出的亲信,扮作袁家奴仆,悄悄抬到城外僻静之处,一把火烧了。

话说那二十六具棺木既送到铁莲寺,送棺木的奴仆便回转府去。夜深人静,寺中忽悄然潜入数人,打开一具棺木,将其中的尸首抬出,又换入一具尸首,这才重新阖上棺盖。

这数人将抬出的那具尸首背到寺外里许,这里却停着一辆骡车,这些人将尸首放上骡车,驾车飞速疾驰,天亮之时,便到了渭水之侧,由此换船,张起风帆,不过数个时辰,便由渭水入泾水,一日千里,顺流而下,疾若飞鸿一般。

不过一日一夜,船已经到了葭州,李嶷等人早就等在码头上,此时船上诸人,小心地以软榻抬下梁王,只见他气息早绝,身体僵硬,似死了多时。李嶷亲自带人接了软榻,送入充作军营的葭州郡守府,这里早就布置妥当,当下将梁王移上床榻,又盖好被子。

李嶷亲自守在榻前,直到半夜时分,梁王果然悠悠醒转。梁王睁开眼睛,只觉视线模糊,恍恍惚惚,气息未稳,又过了片刻,方才看到青色的帐顶,心想难道这是在地府之中?

李嶷早就察觉,立时上前,扶起梁王,方叫了一声:“父王……”

梁王见到他,眉目依稀可辨,再细看了看,可不是李嶷!他父子多年未见,如此情形之下骤然相逢,梁王更以为自己是在阴曹地府,不由心头火起,挥手就打了他一巴掌,骂道:“好你个小孽障,你自己死了不够,还非得要害死我!”

李嶷挨了这么一巴掌,怔了一怔,却是苦笑一声,梁王喘着粗气,骂道:“我便知道你迟早克死我,到了阴间你还不放过我,你克死了你娘,却还非要克死我!怎么生得你这样一个逆子,真是我命里的劫数!”

李嶷听他声音渐渐响亮,知道他身体无碍,便道:“父王,您没有死,是我想法子让人将您药倒,装作假死,从孙靖那里救了出来,您醒了就好,我去叫郎中来替您号脉,这药微有毒性,才能令心脉俱停,只怕还要调养调养。”

梁王听了他这番话,越发气得破口大骂:“是你写信给孙靖,说什么吾非嫡长,如杀父王,吾必称帝谢之。你怎么不干脆说分你一杯羹!”想到此处,越想越气,但只恨李嶷已经长得高大,此刻虽俯身半跪在自己床前,却是皮糙肉厚,打他反倒害得自己手疼。

梁王呼哧呼哧连喘带骂,到底忍不住,又踹了李嶷一记窝心脚,李嶷就这一踹之势起身,却是出去寻郎中了。梁王骂了半晌,一时喘不上气来,只得挨在枕上,等郎中进来号了脉,又开了方子,令他静养。梁王爱惜自己性命,这才不发作了。

等到第二日,梁王已经恢复如常,李嶷这才请了自己两位兄长来。李峻李崃本来听说他已经将父亲救出,百般不信,等到亲眼得见,这才又惊又喜,恍然如梦。父子三人抱头痛哭,互述别来情状。李峻是长子,素来得梁王倚重,李崃又得他偏爱。当下梁王揽着两个儿子,说一阵哭一阵,李峻与李崃也跪在榻前,各自抱着梁王的膝盖,哭得一塌糊涂,口口声声,当再也见不着父王了,只疑身在梦中,又说父王被困京中,两人如何忧心如焚,只恨不能以身代之,哭得梁王心痛不已,连连夸奖他们的孝心。倒是李嶷,无人理睬,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他们哭得没完没了,甚是无聊,便转身出去了。

李嶷回到自己所居的院子,便研了墨,提笔写信,方才写好,便唤过谢长耳,令他去送信。裴源恰好走进来,见此情况,便道:“又给那何校尉写信?”

“那假死之药十分珍贵,我只听说崔家有此秘药,写信问她讨要,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派人将药送来了,也因此,才能顺利救出父王。”李嶷说道,“难道我不该谢谢人家赠药之谊?”

裴源不免无语。起初得知李嶷想出这般计策的时候,裴源便十分反对,觉得太过冒险,尤其假死之法,还得仰仗崔家秘药,万一那何校尉不给呢?或者在那药中做手脚,竟然是毒药呢?那岂不万悔莫及。

李嶷道:“我写信跟她说,是我想用这种药自己假死诈一诈敌人,她顶多不给,总不会将毒药给我吧。”

裴源当时就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实在不明白,李嶷怎么就敢这么胡闹,而那何校尉听说他要如此秘药,竟然就立时派人送来了,简直就是跟着他一起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