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霜降(第8/24页)

那些人最擅察言观色,见他高兴,便吹捧了一番,又拿话激他:“鲜兄不是说要去质问那胡儿,怎么去了一趟刺史府,便又偃旗息鼓回来了?”

袁鲜话到了嘴边,忽又想起符元儿再三叮嘱,此乃机密要事,万不可入第三人之耳,当下又忍住了,只道:“反正那胡儿有办法克敌制胜,我们只在城中等着便是了。”顿了顿又道:“那胡儿甚是客气,说我是代大都督镇守洛阳,又是洛阳城中爵位最高之人,所以这等机密事,只能告诉我一人知晓。”说毕扬扬得意,看了在座诸人一眼。

座中有一人正是袁鲜的内弟,洛阳城中有名的纨绔韦谿。此人最是自觉聪明过人,又特别爱出风头,见袁鲜话里有话,哪里还按捺得住,知道硬是逼问只怕无用,当下便使了个眼色,座中人左一杯,右一杯,便都来起哄敬酒,说连符元儿那个素来无礼的胡儿都不得不低头,还是袁国公有能耐云云,过了大半个时辰,将袁鲜灌得有七八分醉了。

韦谿便道:“虽是机密,但这座中亦无外人,国公何不透露一二,我们也帮着参详参详。”

袁鲜早被吹捧得飘飘然,更兼又饮了偌多酒,当下大着舌头,说道:“这既然是机密,自然是不能说的,也不是信不过诸位。”

那韦谿眉头一皱,却道:“符元儿素来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他别不是拿话诳骗吧。”

袁鲜气得一拍胸口,说道:“凭他敢诳骗谁,也不敢诳骗我!”当下便将符元儿派精兵乔装出城送粮,实则突袭之事,源源本本说了。韦谿大喜过望,连忙道:“建立功业的时机到了!”

原来他们这些旧日便与孙靖十分亲近的世家勋贵子弟,因为孙靖谋逆,都或大或小得了些虚衔,但半分实权没有,兵权更是摸不到边。要知道孙靖乃是武将,如此在朝中摄政,任用的也皆是武人,他们这些勋贵,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更兼个个志大才疏,孙靖哪肯将兵权交到他们手上。

这韦谿心思活络,早就想得明白,如今这天下大势,想求真正的富贵,只怕还得立军功;可既无兵权,洛阳城中又有个天下名将符元儿,自己这等人,有何军功可立?这次却是个绝好机会。当下便借着酒意,怂恿那袁鲜:“你是国公,府里亦有三千私兵,我们这里的人,每个人府上总能凑出一千两千来,趁着那胡儿遣人送粮,我们也凑几千人出城去,杀李嶷一个措手不及。”

另一名纨绔也连连点头,说道:“韦兄说得是,我们府里这些私兵,都是精兵强将,听说李嶷才只几千老弱残兵,有何可惧?”又道:“且莫将这桩天大的功劳,让那胡儿独得了,若是他真大败李嶷,从此后且不说这洛阳城中,只怕在朝中,也无你我世家立足之地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当下谋划起来,如何避开符元儿的眼线,如何悄无声息出城,如何布置杀李嶷一个措手不及,却是越讲越兴奋,袁鲜还命人取了沙盘来,依着兵书推演。在深秋的夜风中,袁鲜只觉浑身热血沸腾,说道:“随我出城,建功立业,活捉李嶷,令那胡儿再不敢在我等面前,有争荣夸耀之心!”

他们虽然是一群纨绔,但皆是久居洛阳的世家,在城中根深叶茂,各家有各家的办法。符元儿虽然悍勇,但被调到洛阳城中也不过数月,他们悄悄调配私兵,竟然瞒过了符元儿。

这厢符元儿收拾停当,命心腹的一名荀郎将领兵出城去送粮,这荀郎将素来为他信任,他便细细叮嘱道:“李嶷是个奸猾的人,不然也不能陷杀庾燎万军,你出城之后,见机行事。李嶷虽依约率镇西军袭定胜军,但说不好其中是否有诈,若是不利,速速退回城中,那些粮草就扔在那里也不可惜,他得了粮草,反倒行动迟缓,寻机再歼灭不急。”

那荀郎将叉手行礼,道:“将军放心,我理会的。”

荀郎将领着几千乔装成运粮丁的精兵,推着粮草出城,几万担粮草,车队绵延不绝,行起来自是缓慢,待得午后,方才行至镇西军军营前十余里许,早有裴源得讯,亲自带着人接出来。

荀郎将只看着眼前人马疾驰带起的烟尘,心想镇西军果然倾巢而出,倒是颇可一战。待得烟尘渐渐散去,却见裴源只带了寥寥几百骑,却是每骑后面绑了竹帚树枝之属,因而疾驰时便似有千军万马的假象。他脸色大变,知道必然有诈,当下令旗手挥旗示意,领着几千乔装的精兵,转身上马朝洛阳城中退去。他刚刚上马转身驰了数百步,回头一看,忽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支人马,直奔着粮队前的裴源杀过去,他心中诧异,忽闻喊杀声震天,原来是崔家定胜军与镇西军早在两翼伏下重兵,幸好他见机快,退得也快,但见后面镇西军与定胜军合围,将那支袭向裴源的人马围在其中,杀得片甲不留。他领着自己的精兵,再不敢耽搁,逃回了洛阳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