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 Tennessee(第10/11页)

她睡了不长时间,博斯曼爬进来,捂住了她的嘴。她早有准备。

博斯曼把指头放到自己嘴前。科拉在他的控制下尽量点着头:她不会喊叫的。她现在大可以吵闹一番,叫醒里奇韦;博斯曼会找些借口,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可这一刻她想了好几天,就等着博斯曼让肉欲冲昏头脑。离开北卡罗来纳以来,这是他喝得最多的一次。当晚他们扎营过夜,博斯曼恭维了她的裙子。她横下了一条心。如果能说动博斯曼解开镣铐,这样的黑夜足以掩护她的逃跑。

霍默响亮地打着呼噜。博斯曼从马车的铁环上松脱她的锁链,轻拿轻放,唯恐环环相碰,弄出动静。他卸掉科拉的脚镣,抓牢她手腕上的铁索,不让它发出声响。他先下去,再扶科拉下车。她只能看见两三米外的道路。够黑了。

里奇韦一声暴喝,将他打翻在地,接着又踢他。博斯曼开始抵挡,里奇韦踢他的嘴。她差一点儿就跑了。就差那么一点儿。可这暴力来得太快,刀锋般的暴力,让她一下子蒙了。里奇韦吓住了她。霍默拿着提灯跑到马车后面,照亮了里奇韦的脸,猎奴者瞪着科拉,怒火在脸上熊熊燃烧。她有过机会,却错失了,现在看到他的脸,反倒释然。

“你这是做什么呀,里奇韦?”博斯曼哭着说。他倚靠着马车的轮子,这才不至于倒下。他看着自己两只手上的血。项链已经断了,耳朵掉了一地,好像泥土正在倾听。“里奇韦大疯子,想干啥就干啥。最后我也走。我走了以后,就剩下霍默接着让你揍。”他说,“反正他喜欢。”

霍默咯咯笑了两声。他从马车上取来科拉的脚镣。里奇韦搓着拳头,发出粗重的喘息。

“裙子真好看。”博斯曼说。他扯下了一颗牙。

“你们几位要是敢动,就得满地找牙。”一个声音说道。只见三个男人走进了亮处。

讲话的是城里那个年轻的黑人,那个冲她点过头的。他现在没在看她,而是监视着里奇韦。他的金丝眼镜映出提灯的光亮,好像灯里的那团火在他体内燃烧。他的手枪在两个白人之间来回摆动,仿佛寻水术士拿着占卜棒。

第二个男人端着一杆来复枪。他又高又壮,穿着厚厚的工作服,让科拉想到了戏装。他长了一张四方大脸,棕红色的长发向上梳成扇形,犹如雄狮的鬃毛。此人的姿态表明,他不喜欢听人吩咐,他眼睛里那份傲慢也不是奴隶的傲慢,不是那种外强中干的姿态,而是无可动摇的事实。第三个男人挥舞着一把鲍伊猎刀,身体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两位同伴讲话的间隙,他急促的喘息在暗夜里清晰可闻。科拉认得出他的神态,那是逃奴的神态,吃不准逃亡过程中节外生枝的变化。她在西泽身上看到过,在宿舍新来的人身上看到过,她知道自己也曾多次表现出这样的手足无措。他伸出刀,哆哆嗦嗦地指着霍默。

她从没见过有色人拿枪。此情此景让她大为震惊,这样的一种新概念实在太大了,她脑子里一时容纳不下。

“你们这帮小子误入歧途。”里奇韦说。他现在没有武器。

“误入歧途?是的。都怪我们不太喜欢田纳西,我们想回家。”

为首的人说,“你迷失了自我。”

博斯曼咳嗽两声,跟里奇韦对视了一下。他坐起来,绷紧了身体。两支枪对准了他。

为首的人说:“我们要上路了,可我们想问一下这位小姐,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我们是更好的旅伴。”

“你们这帮小子打哪儿来的?”里奇韦问。科拉一听他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他在考虑对策。

“哪儿都有。”此人说。他声音里有北佬的腔调,北方的口音,像西泽一样。“后来碰上了,现在我们一起工作。你老实待着,里奇韦先生。”他微微转了转头,“我听见他叫你科拉。这是你的名字吗?”

她点点头。

“她叫科拉。”里奇韦说,“你知道我了。那位是博斯曼,那一个,叫霍默。”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霍默便把提灯掷向了拿刀的人。灯从他的胸口弹开,砸到地上,这时候玻璃才碎。火溅开了。为首者朝里奇韦开了枪,没打中。猎奴者扑到他身上,两人双双倒地。红发枪手更有准头。博斯曼向后飞出,一朵黑色的花儿,猝然怒放在他的腹部。

霍默跑去拿枪,枪手在身后追他。男孩的大礼帽滚到火里去了。里奇韦和对手在地上厮打,闷哼,喊叫。他们滚到了燃烧的灯油边上。科拉片刻之前的恐惧又回来了——里奇韦已经把她训练得精于此道。猎奴者占得了上风,将对手按到地上。

她可以跑了。她现在只有手腕上的锁链。

科拉跳到里奇韦背上,拿锁链勒住他的脖子,用力绞进他的肉里。她的尖叫发自内心深处,像火车呼啸的汽笛在隧道里回响。她使劲拉啊,扯啊。猎奴者的身体腾空而起,将她撞到地上。他甩开科拉的当儿,城里那个人也重新举起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