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韦 Ridgeway(第2/4页)

在那些日子里,里奇韦控制了自己的嗜好,同党大发淫威之前他便走掉了。其他的巡逻队员尽是些品行恶劣的少年和汉子,正是这份工作能够招引来的类型。在另一个国家,他们早成了罪犯,可这是美国。他最喜欢上夜班,埋伏下来,等着某个黑小子偷偷摸摸穿过树林,到路那头的种植园去看媳妇,不然就是某个偷猎的,指望着在每天的猪食之外,抓一只松鼠打打牙祭。其他队员带着枪,渴望着干掉一切傻到逃跑的混蛋,但里奇韦学来了钱德勒的那一套。老天已经给他装备了足够的武器。里奇韦当他们是兔子,把他们扑倒,再用拳头制服他们。揍他们,因为他们敢出门;揍他们,因为他们敢逃跑,哪怕这种追击只是为了缓解他的焦躁。迎着黑暗出击,树枝子啪啪地抽脸,树墩子绊他一个屁股朝天,可他爬起来接着追。在追逐的过程中,他的血在欢唱,烫得他暖洋洋的。

他父亲结束一天的工作,劳动的成果就摆在眼前:一杆滑膛枪,一只耙子,一副马车弹簧。里奇韦面对的则是他逮住的男女。一个人制造工具,另一个回收工具。他父亲拿神明的事取笑他。追智力连狗都不如的黑鬼,这算哪门子职业?

里奇韦这时十八岁,已经是个男人了。“咱俩都替伊莱·惠特尼先生工作。”他说。这倒是真的;他父亲只雇了两个学徒,有些活儿转包给了别的小铁匠。轧花机意味着更高的棉花产量,收获这些棉花要用到铁具,马车把棉花运往市场,要用到铁轮圈、铁零件和铁马掌。还要用到更多的奴隶和拴他们的铁链子。庄稼催生出社区,盖房需要钉子和撑臂,还需要盖房的工具,房子需要道路连通,需要修路的工具,以及更多的铁器,来让这一切继续运转。这也让他父亲继续瞧不起他,继续谈论他的神明。这两个男人是同一个系统中不同的部分,共同服务于一个天降大任的国家。

如果主人是个铁公鸡,或黑鬼已成废人,那么一个逃亡的奴隶也许只能换来两美元,但也可能有高达一百美元的进账,如果跨州抓捕,还能翻番。里奇韦第一次去新泽西,为当地一个种植园主挽回财产之后,就成了正儿八经的猎奴者。贝琪从弗吉尼亚的烟草地一直跑到了新泽西的特伦顿。她跟同伴藏在一起,最后是她主人的朋友在集市上认出了她。主人出价二十美元,外加一切合理的花费,要本地少年前往押解。

他以前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越往北走,脑子里的感觉就越强烈。这国家怎么这么大呀!每到一个城镇,都比前一个更不可理喻,更复杂难解。华盛顿特区的喧闹弄得他头晕眼花。拐过街角,看见正在施工中的国会大厦,他就吐了一地,内脏都清空了,这要么是一只坏掉的牡蛎在作怪,要么就是眼前的巨物在他内心深处激起了逆反。他到最便宜的旅店搜寻,一边在脑子里反复核对人家的说辞,一边抓挠身上的虱子。就算最短的渡轮航线都会把他送到一个新的桃源,光彩夺目,富丽堂皇。

在特伦顿监狱,看守长把他当成个有头有脸的人对待。这可不是在黄昏时分鞭打有色少年,也不是为了取乐而冲散奴隶的节庆聚会。这是人的工作。在里士满郊外的小树林里,贝琪为了换取自由,淫荡地向他求欢,用纤细的手指拉起自己的裙子。她屁股纤瘦,一张大嘴,两只灰眼珠子。他什么承诺也没给。这是他第一次与女人同寝。他把她的镣子重新扣紧时,她啐了他;到达她主人的庄园时,她又啐了他。他擦脸的当儿,主人和儿子们乐不可支,可是二十美元换来了一双新靴子,还有一件花缎子外套,他在首都看到,一些成功人士身上穿的就是这个。靴子他穿了很多年。他的肚子鼓凸得厉害,外套很快就罩不住了。

纽约标志着一个无法无天时期的开始。当治安官捎信来说,他们从弗吉尼亚或北卡罗来纳抓到个逃犯,里奇韦便北上领人。纽约已经变成了经常出现的目的地,在对自己性格中的新面貌做了一番考察之后,里奇韦决定动身。把逃犯弄回家并不困难,不听话就揍呗。可是去北边,超级大都市,解放运动,有色人社区的迷魂阵,统统聚拢到一起,抓人就像大海捞针了。

他学得快。倒不如说记性好。同情黑鬼的人和唯利是图的船长把逃犯偷偷运进市里的港口。装卸工、码头工人和办事员挨个给他通风报信,他赶在恶棍即将获救的当儿,将其当场拿获。自由民举报他们非洲的兄弟姐妹,记下报纸上对逃奴的描述,前往有色人的教会、酒馆和礼拜堂,将那些在周围晃晃悠悠、鬼鬼祟祟的家伙一一比对。巴里乃矮胖壮汉,高一米七一至七三,鼠目,凶相。黑斯蒂身处孕晚期,经不得旅程劳顿,故应由他人搬运。巴里呜咽倒地。黑斯蒂和她的小崽子在被押往夏洛特城时一路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