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钱送子(第8/20页)

我的鼻子似乎又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乞丐身上发出的气味。难道他也在这个车上?不可能的,我是通过窗户玻璃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的。我想抬起头确认一下,这个车上到底有没有那个乞丐。可是我的头很沉,无法想象的沉。

车似乎经过了一个大坑,抖动了一下。我的身体随之弹起,然后重重地落下。我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瞟旁边,月季被震得倒下了。它的枝叶居然像小孩子的手一样在抽搐!

那只手是月季花的颜色,蓝得如泼了一瓶墨水在上面。那只蓝色的手向我张开又向我合拢,仿佛手的主人沉溺在水中向我求救。我的身体开始颤抖,嘴唇也开始颤抖。我想喊出声来吸引那个漂亮的女售票员注意。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的喉咙就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甚至连哼一声都异常困难。我就那么低着头,用力地往上翻眼睛,看看女售票员在什么位置。

女售票员显然根本不知道我的处境,她习惯性地拢了拢乌黑的头发,用冷淡的目光看窗外的风景。

我一直盯着她看,希望她能与我的目光碰撞。我的第六感是比较灵的,在不知情的情况被人盯着会产生说不出的不舒服。此刻,我希望她的第六感也和我的一样灵。

她似乎觉得车内沉闷,嘟起朱红的嘴唇哼起了小曲儿。我死死地盯着她,恨不能眼睛也能发出力来,摇一摇她的肩膀,让她来解脱我的困境。我猜想,只要她叫一下我,或者大喊一声就可以把我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她终于转过头来了,对我这边看过来。我恨不能用眼睛跟她说话,或者看懂我眼睛的示意。可是她的眼睛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轻轻地一瞥,便过去了。也许她只是看看车上有几个人或者几个空位,借以来盘算这趟能挣多少钱或者少挣了多少钱。从她骂那个乞丐的话和现在的表情,我知道她是一个势利的女人。

果然,收回了目光之后,她低头去数挎包里的钱。原来她只是检查一遍是不是有人没有打票。

我放弃了,仍旧垂下眼睛来。

我刚刚把目光收回来,只听得“吱”的一声急刹车,然后听见一阵疯狂的犬吠。同时,耳边传来司机的咒骂声。

我立刻清醒了。手脚恢复了知觉,胸口也顺畅了许多。我立即侧头去看旁边的座位,月季平静地立在塑胶座位上,花和叶随着车的颠簸而震动。

原来刚刚见到的都是幻象!或者是梦魇!

耳边的“哧哧”声也消失了,我能清晰地听见司机咒骂那条慌不择路的狗:“妈的,瞎了眼睛往车道上跑!”漂亮的女售票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也骂道:“真是自寻死路的狗东西!撞死了我们还要赔钱呢!”

狗的鼻子是非常灵敏的,难道是狗嗅到了车上有特殊的气味才跑过来的?而恰巧是司机的大声咒骂把我从梦魇中惊醒了?

车又启动了。我看见那条差点儿碾死在车轮之下的狗朝我吠叫,紧张得如同见了可怕的猎物。

司机还在咒骂。

那条狗见车启动了,竟然追着车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吠叫。终究还是车要快一些,那条狗渐渐追不上了……

我低头去看了看微微颤抖的月季,心里不禁生出疑问来。

82.

难道我的月季出了什么问题?我想问问它,可是现在它不可能出来。另外,它已经好久没有跟我见面了。或许,它忙什么事情去了,没有时间跟我打招呼?

我胡思乱想一番,很快就到了要下车的地方。

下车后我还要走四五里的路才能到家。我提着月季,小心翼翼地避开路边的人家,生怕再引出谁家的恶狗。

我甚至不敢走大路,专拣窄小的田埂走。

遥远处的一户人家大门敞开,一条骨瘦如柴的土狗站在门口,两眼冒着绿光看着在田埂上走得歪歪扭扭的我。我下意识里将月季抱在怀中,似乎害怕它的气息会传到那条精瘦的狗的鼻子里。

我和月季就这样在狗的监视下轻轻悄悄地挪移脚步,心里慌得不得了,但是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优哉游哉。

好不容易终于转了个弯,山的一角挡住了视线,我才快步行走,还不时地回头看看,生怕那条狗追过来。

我回到家里放下书包便要往爷爷家去。妈妈问我怎么了,我不答言,抱起月季就跨出了门槛。妈妈惊讶不已,拉住身边的爸爸问道:“这个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一个月过了,放假回来却马上要去他爷爷家?”爸爸却道:“哎,女人就是喜欢操空头心,他要去爷爷家就让他去吧,又不是不回来!”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爷爷家,平时放假了头一天总是会待在家里,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会抽空去爷爷家一趟。如果老师留的作业多,也许就不去。可是那天,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去爷爷家一趟。虽然这个念头不知从何而来,但是总感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呼喊:“快去爷爷家一趟,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