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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师从中村增造先生时,我就对不同部派佛经的比较研究很感兴趣。读过《早期佛教正伪辨》之后,我就开始有意识地探索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满心虔诚地希望彻底了解佛陀的原初教义。那时一边啃读着大正藏佛经,一边就开始学习巴利文和梵文——只为接近巴利圣典会背后的秘密。但我没有成功。我去了趟英国,没有什么出奇的事情发生,也没有看到秘密教团的踪影。中村增造先生发现我的异动后,禁止我涉足这个领域,若不服从,他就会将我逐出师门,并让我立了誓。我不敢违抗师命,先生在世时,我就不再碰触此事,原先的研究资料也封存了起来,仍然乖乖地做起了禅宗本门学问。先生过世后,我转到早稻田继续担任教职。也许是换了环境,我斗胆设想自己已获得了解脱。先生在世时我履行了自己的誓约,至此心里已不再有什么挂碍,这才重又投入其中。当然,我也只是利用了业余时间进行研究,且当是老年人的一个特殊爱好吧。上次,宋先生不是还问过我是不是个秘密信仰者么?我曾经是。宋先生,现在您知道答案了。”

“这个教团的存在,有没有实在的证据呢?”

“戈登文库中有些著作曾提到过早期教团,不过大多语焉不详。《早期佛教正伪辨》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作者给秘密教团专设了一个章节。”

原来如此。

“但这本书遭受了长期而普遍的忽视,甚至引来了严厉攻击。无论是宗教人士还是学者,都认为此书纯属杜撰,因为没有任何考古发现和现实证据可以证实它的观点。而在所有存世的佛典文献中,也找不到与之直接相关的记述。但是,如果你认真检视一下巴利圣典会成立以来的译经目录和论文目录,你会明白它的兴趣所在,它更关心那些边缘部派所传的佛典,而不是正统部派。”

侍者已将后续的几道菜准备完毕,推着餐车在露台口等着。

J博士做了个进来的手势,谈话只得中断。直子和宋汉城这时已无心欣赏侍者的动作了,他们在各自的知识理解范畴内,试图理出一条清晰的时空线索。

扇贝慕斯与双色芦笋焙鱼子酱,以及一道西式清炖肉汤。

现在,美食已退居其次,三个就餐者暂时沉默着,时空的无形旋涡仿佛已将他们从东京郊外的别墅露台上席卷而去。

“来点儿音乐,让我们活跃一下谈话气氛,稍等片刻。”

J博士从露台走进二楼的起居间,舒缓浑厚的大提琴的乐声开始袅袅飘出。他索性吩咐厨师把后面的菜都上齐,又打发侍者提前回去。眼下,别墅里只剩下主客三人。直子提议为博士今晚的盛情招待干杯。

放下酒杯,直子说出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博士,我们需要在您的帮助下,进入早稻田中央图书馆的特别资料室。”

J博士镇定地一笑:“现任馆长是我的朋友。进入馆内没有问题,但要进入戈登文库,得经过些程序。”

“什么程序?”

“要进入文库查阅资料需要提前预约。此外,概不出借。翻阅时需有资料管理员在场。只有校方认可的资深学者才能获得影印副本的许可。”

“您本人接触过这本书么?”

“那当然。但我以前并没觉得那本书是关键所在。你知道,长期养成的学术范式有时是一个桎梏,它扼杀了你的创造力。既然中村提到了戈登文库那本《早期佛教正伪辨》,其中必然包含了他要传递的重要信息。”

“您还没提到它的作者。”宋汉城问道。

“Ven. Nanamoli Thera,髻智尊者,但不是在斯里兰卡出家的那位同名的英国佛教学者,这是个化名。除了本书,这个名字从未见于当时欧洲的佛教研究界。也有传闻说本书是伪托匿名之作,作者就是圣典会创始人里斯·戴维斯的助手史梯德。史梯德一直在圣典会担任学术整理工作,并于一九五八年担任了圣典会理事长。作者在后记中提到,写作本书期间他曾隐居在尼泊尔喜马拉雅山麓的一个寺庙中。而史梯德在‘一战’爆发前确实曾在南亚待了三年。这难道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巧合么?”

这只是他未经证实的合理推测,J博士却说得言之凿凿。到目前为止,宋汉城和直子已经最大限度地接近目标了。而且,谈话中似乎还浮现出了更多耐人寻味的细节。

J博士确实非常了解中村,恐怕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彼此间非常一致的学术兴趣。

“跟我来,我们去书房,一边喝酒一边聊。”J博士又有什么秘密要展示?

宋汉城和直子跟着他走过起居室,爬上了通往三楼书房的楼梯。

门打开后,两个人都吃了一惊。眼前,齐墙高的三面书架上塞满了书,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很大的中国明式案桌,上面堆满了手稿、册页,书架里塞不下的其他书籍则堆满了地板的空隙。这里可够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