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第9/37页)

詹姆斯把自己塑造成她的反面。在任何情况下,他通常都会考虑他的母亲会怎么做—错误的决定是什么—这就让他看清自己应该怎么做。如此一来,他就把她当作一趟南行旅程中的北极星。这样校准自己的方向很有用,让他有依据的标准可做调整,就像小提琴根据钢琴调音一样。

五分钟后他们升空,向西起飞,然后倾斜掉头回到海岸线上。他向右移动驾驶杆时,感觉还是有点黏滞,但他把这个归因于飞机的特质。

第一夜,斯科特睡在缝纫室的一张沙发床上。他没有计划留宿,但当天新闻的余波让他感觉,埃莉诺或许需要支持,尤其是她的丈夫似乎失踪了。

“他工作的时候会关机。”埃莉诺说,尽管她的说话方式似乎表明,工作这个词实际上意味着喝酒。

现在是深夜一点左右,斯科特在半梦半醒间听到道格回来了,轮胎碾压在车道上的声音像是给他打了一剂肾上腺素。那就是原始的动物本能,在不熟悉的房间里睁开眼睛,很长时间不能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一架缝纫机放在窗户下面,机器在阴影里像个若隐若现的奇怪捕食者。楼下,传来前门关上的声音,接着他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在他的门外停下。又安静了,像屏住了呼吸。斯科特蜷缩躺着,很紧张,他是另一个男人家里的不速之客。他开始意识到在门外呼吸的道格,一个身穿工装裤的胡须男,喝了手酿的波本威士忌和微酿啤酒,醉醺醺的。窗外,蝉在院子里发出难听的喧闹声。斯科特想到海洋,那里满是看不见的捕食者。你可以屏住呼吸,潜入正在闭合的黑暗中,就像滑下巨人的喉咙;在你的脑中你甚至不再是人类,而是猎物。

道格转换重心时,过道里的一块木地板发出爆裂声。斯科特坐起来,盯着门把手,就像它是黑暗中一个铜球。如果它转动了,他要怎么办?如果道格醉醺醺地进来,准备打架的话,他怎么办?

呼吸,再一次呼吸。

不知在什么地方,空调的压缩机突然开始启动,一股低速通风的加压气流打破了魔咒,房子又是正常的房子了。斯科特听着道格走下过道,走向卧室。

他慢慢地吐气,才意识到自己在屏气。

早上,他带男孩出门去找石头打水漂。他们找遍河堤的地面,寻找光滑的扁平石头—斯科特穿着他的休闲鞋,男孩穿着小短裤和小衬衫,每只鞋都比斯科特的手还小。他给男孩示范该怎么站,要斜视看水,然后侧肩把石子抛向水面。男孩很长时间都做不到,他皱着眉头,试了一次又一次,明显很泄气,但他拒绝放弃。他闭着嘴巴咬住舌头,发出用力的声音,一半像歌声,一半像嗡嗡的哼声,他仔细地挑出自己的石头。第一次抛出两连跳时,他雀跃着拍手跳起来。

“不错啊,伙计。”斯科特对他说。

男孩受到激励,跑去收集更多的石头。他们在森林边缘一条荆棘丛生的河堤上,在哈得孙河的大转弯处。朝阳在他们身后,被树木挡住,正在升起,第一缕光线照亮了远方的海滨。斯科特踮脚蹲坐着,把手放在流水里。水凉爽清澈,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还会再去游泳,或者再次登上飞机。他现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就是身体,肌肉紧张,血液在流动。他的四周,鸟儿不紧不慢地在隐蔽处彼此呼唤,只是在稳定地相互哄闹与尖叫。

男孩又大笑着扔出一块石头。

疗愈就是这样开始的吗?

昨晚埃莉诺进客厅来告诉他,有人打电话找他。斯科特当时跪在地上,正在和男孩玩卡车。

谁会打到这里来找我?

“她说她叫蕾拉。”埃莉诺说。

斯科特爬起来,走进厨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他问。

“宝贝儿,”她说,“不然钱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一沉,降到更亲密的调子上。

“告诉我你很快就会回来,”她说,“我现在啊,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三楼,坐在你的画中间,这种感觉太好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去过那个农贸市场?小的时候,我爸爸在文雅岛上有个院子,我在那个院子里吃着雪糕长大。好神奇啊,我第一次用现金就是去柯塞利先生那里买桃子,我当时6岁。”

“我在陪那个男孩,”斯科特告诉她,“我想他需要我。不过我也不确定,从儿童心理学上来说,又或许我在妨碍他。”

透过电话,斯科特听到蕾拉喝了一口什么。

“好吧,”她说,“买家在我这里已经排成队,要买下你在未来十年里画出的每一幅画。稍后我会和泰特现代美术馆谈谈今年冬天准备筹备一场个展的事。你的代理人给我送来幻灯片了,简直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