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第6/37页)

“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抽烟。”

她带着某种无聊的怜悯眼光看他。

“你从来都没有惊奇感。”

“那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不过—我们被放在这个地球上,是为了陶醉在威严的创造中,而不是为了税收原因住在特拉华州。”

“只是名义上住在那里,我住在云层里。”

他这么说是为了让她高兴,但此言不虚。他大多数美好的记忆都在驾驶舱里,见到颜色的本质,光线在地平线附近折射,克服一场暴风雨云幕时飙升的肾上腺素。然而那有什么意义?他的母亲一直会问这个问题。那都有什么意义?但詹姆斯不操心那个问题。他从内心深处知道,什么意义都没有。

一次日出,一场冬季暴风,鸟以完美的V形飞翔,这些都是本来如此的事物。宇宙内在崇高的真相就是,不管我们是否见证,它都存在着。雄伟与美丽,这些是我们投射的特质。风暴只是一种天气,日出只是简单的天体运行。不是说他不欣赏它们,只是他不向宇宙要求更多的东西,存在已经足够,始终如一地运转已经足够—重力就按重力的规则作用,升力和拉力都是常量。

正如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曾经所说:“我在自然中看到的是一个杰出的构造,我们对它的理解并不完美,一个习惯思考的人还必须怀有谦卑的感觉。这才是一种由衷的虔诚意识,与神秘主义无关。”

他步行送母亲回公寓。她在他的身旁骑车,一边向她认识的人招手,像一条乘坐假期游行花车的美人鱼。在门口的时候,她问詹姆斯什么时候再回来。他告诉她,下个月他在洛杉矶有个中途停留时间。她告诉他要留意天兆,红母牛已经在圣地诞下。这件事本身还不是天意的证据,但如果征兆增多,那他们就要做好准备。

他在大堂里与她告别。她可以把车开进电梯,然后直接开进公寓。她说,稍后她要参加读书会,然后和几个祈祷会的朋友吃晚餐。他离开前,她亲了亲他的脸颊(他弯腰下去接受,就像对待教皇或主教那样)并告诉他,她会为他祈祷。她说她很高兴,他是一个这么好的儿子,一个带母亲去吃大餐而且永远不忘记打电话的儿子。她说她最近总是想起公社来,他还记得吗,杰·L﹒贝克大师。他以前常说什么来着?我是面包师,你们都是我的面包。她告诉他,我就是你的面包师。我在我的烤箱里把你做出来,你可别忘了。

他也亲吻她的脸颊,唇上感觉到老年人桃子般的汗毛。在旋转门旁,他转过身来,最后一次挥手,但她已经走了,徐徐合上的电梯门内只剩一抹红色。他戴上墨镜,转身走进晨曦。

十个小时后,他就死了。

转向风—中等风力到大风—从云幕落向泰特波罗。他正驾驶着一架OSPRY 700SL飞机,机上载有索尼公司的四名高管。他们平安无事地降落,滑行着去迎豪华轿车。与往常一样,詹姆斯站在驾驶舱门口,祝下飞机的乘客们一路顺风。以前他有时会说,上帝保佑你(童年时不经意养成的习惯)。但他后来注意到,这句话让打领带的人不适,于是他换成更中性的说法。詹姆斯对自己身为机长的职责非常上心。

那是下午的晚些时候。他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消磨,然后是下一段航程,要快速地飞个短程到玛莎文雅岛接六个人。这一趟飞行,他驾驶的是OSPRY 700SL。他以前没有驾驶过这个型号的飞机,但他不担心,因为OSPRY是很得力的飞机。不过,他坐在机组成员休息室里等待时,还是研读了一下说明书。飞机全长还不到21米,翼展19.4米,它的速度能推进到0.83马赫,它能在满油状态下以最高时速891千米横跨美国。不过有付费乘客在飞机上,他绝对不会开得那么猛。说明书上说,它在13716米的高度达到极限,但他根据经验知道,那是个谨慎的数字。他能平安无事地把它拉高到15000米,尽管他想象不到有什么必要飞这么高。

1974年8月9日,那本该是世界灭绝的日子。他们“复兴教”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为此做准备。上帝告诉诺亚,下一次是大火,所以他们防备的就是火灾。他们学习了“倒地滚动”的消防安全技能,以防“被提”2漏掉了他们。杰·L在柴棚里与天使加百利通灵的时间越来越多。团体里的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暴食了十天,之后就只吃无酵面饼。外面的温度在显著地上升和下降。

在机组成员休息室里,詹姆斯查看主要的天气状况。就天气而言,他们在文雅岛附近的能见度很低,云底太低(60–120米),而且沿海地区有浓雾。风向是东北风,每小时24–32千米。詹姆斯根据气象学的基本知识知道,雾也只是一片云,它贴近地球表面或者与地球表面接触—不是陆地就是大海。简而言之,雾就是悬浮在空气中的小水滴,但水滴太小,所以重力几乎不起作用,只能任由它们悬浮。最轻的雾或许只是一小缕;最浓的雾,或许有30米的垂直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