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第2/4页)

那叠剪报跟录像带一样没用,至于芭芭拉为什么要寄她在法院外面拍摄的照片给我,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垂头丧气地坐着,完全提不起劲。我大可上图书馆搜寻相关数据,不过就像我三年前说要在家里装网络一样,也是到现在还没有下文,反正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我这个人动不动就喊累。所以我打电话给莱尔,才响了一声他就接了。

“嘿!丽比!”他说,“我正要打给你呢!我想为上周的事情向你道歉。你一定觉得我们联合起来欺负你一个吧,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哟,真会说话。

“知道就好,你们太差劲了。”

“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大家都各持己见,但是,呃……就是没人认为班恩有罪。是我考虑不够周到。都怪我脑筋转得太慢,没有事先想清楚。没想到,就……没想到你认为的真相跟大家不一样。我是说……虽然我知道……虽然我们都知道班恩是凶手,但是我们并不完全相信。我想我们永远也不会相信,因为大家花了那么多时间在争辩……唉,总之,对不起。”

我不想对莱尔有好感,因为我已经将他归类为烂人了,但是我欣赏直率的道歉,就如乐盲欣赏美妙的音乐——尽管自己做不到,但是可以为他人鼓掌喝彩。

“嗯。”我说。

“如果你想卖纪念品,我们社团还是有很多人想买。这是你打来的原因吗?”

“哦,不是,我只是在想,我最近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整件案子……”我刻意保持沉默,简直要把那几个“点点点”大声念出来了。

我们约在附近一家叫“莎拉的家”的酒吧,刚开始我觉得这间酒吧的名字很怪,但是气氛微醺得恰到好处,店面空间也够大,毕竟我不喜欢受到压迫的感觉。到的时候莱尔已经坐在里面了,他一看到我进门立刻站起来,瘦长的身子又是转身又是弯腰地拥抱我,镜框就这样戳上了我的脸颊。他今天上半身穿的也是一件20世纪80年代的夹克,这次是丹宁布,上面有着写满口号的纽扣:喝酒不开车、日行一善、摇滚投票[1]。当他重新坐下,身上传来喀啦的声响。莱尔大概小我十岁吧!不知道他这身打扮是刻意复古还是纯粹冒傻气。

他又开始道歉了,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听。够了,谢谢!

“听着,我不打算说我相信你们的论点——班恩无罪,也不认为我的证词有什么不对。”

他张开嘴巴,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又随即闭上。

“不过,如果我想再深入调查这整件案子,你们社团肯不肯帮忙出钱呢?就当是付我工资吧。”

“哇!丽比!你竟然对调查这件案子有兴趣,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莱尔说。我讨厌这小鬼说话的语气,他知不知道他是在跟长辈讲话啊?他一定是那种搞不清楚状况的学生,明明已经下课、同学们都不耐烦地在抖脚了,可是当老师问有没有问题时,他却不识趣地问个不停。

“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大家对这件案子的说法莫衷一是,只是苦于求助无门,但如果是丽比的话,相信大家都会乐意帮忙。”莱尔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下面抖脚。“大家可是抢着要跟你说话啊。”

“没错!”我指一指莱尔旁边那壶啤酒,他赶紧用塑料杯倒了一杯给我,但大多是泡沫。他手指迅速地抹了一下鼻子,接着伸进塑料杯里,用鼻尖出的油销蚀泡沫,然后又斟了一些啤酒。

“你希望我们怎么付你薪水?”他把啤酒递给我,我接了过来,放在桌上,内心在为该不该喝而天人交战。

“我希望按件计酬。”我回答,假装自己才刚想到这点,“约访的对象不同、访问的问题不同,价钱当然也不一样。”

“好啊,我们这里有一长串的名单等着你去访谈。你真的都没有跟你爸联络吗?路尼绝对是我们最想约访的对象之一。”

路尼,我那脑子坏掉的老爸;过去三年来他只打过一次电话给我,疯疯癫癫不知在咕哝些什么,还一边“呜——呜——”地哭,大概是叫我汇钱给他之类的,后来就再也没打来了。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很少打给我。班恩出庭时他偶尔会出现,有几次还穿西装打领带,不过大多穿着睡衣就来了,还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后来班恩的辩护律师干脆叫他别来了,实在是有碍观瞻。

现在问题更棘手了:他在杀手俱乐部是众矢之的,是大家公认的凶手。在天家血案发生之前,他就曾经入狱三次,不过都是因为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我老爸好赌成性,他什么都赌,天气、赛狗、宾果游戏牌、彩票下注;话说他还欠我妈赡养费呢!把我们赶尽杀绝不失为他脱离苦海的上上策。

可是,我不觉得我爸有办法犯下凶杀案,他不够聪明,也没有野心。他连照顾我一个人都照顾不好。命案发生后,他在金纳吉镇附近游荡多年,中间有几个月藏匿在其他州县,我偶尔会收到他从爱达荷、亚拉巴马、南达科他州温纳市等地寄来的包裹,封口都用胶带捆着,里面装着公路廉价餐馆送的撑伞大眼女娃或是在邮寄途中摔个粉碎的陶瓷猫咪。我知道他会在镇上是因为我看到山顶那间小木屋袅袅升起的炊烟,而非他来看我;只要黛安阿姨看到他在镇上,就会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哼着《可怜的乔之死》[2]。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既可怜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