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密歇根州,2000年9月(第5/8页)

“麦可,车上有工具吗?铅笔之类的?”

我点点头。

“我马上回来。”

什么?你要丢下我一个人?

“两秒钟,你继续画。”

艾米莉亚离开房间,我听见她的脚步声,然后打开前门,冷风灌进来,门又关上。有一两分钟,就只有我,还有这里的鬼魂。我得努力抗拒那种恐惧感——门被锁上,自己会困在这里一辈子,艾米莉亚不会回来了。

接着门又打开,艾米莉亚出现,手上是我的美术用品盒,里面的东西,让我可以把一切画下来。

尤其有艾米莉亚帮我。

我画完第一格,艾米莉亚站在我后面,然后拿笔添上细节。第二格画得更快了,我只要把大概的情节画出来,艾米莉亚负责完成细节,同时让我可以继续画下一格。

我们就是这样合作,我也就用这种方式把故事说给她听。就在九月的这一天晚上,在一间灯光昏暗的房间,我又和艾米莉亚重聚,两个人一起把墙画满。



1990年6月17日,父亲节。一切都发生在那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停止,那一天持续下来,超越时间。

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漫画,妈妈在沙发上抽烟,身边坐着一个男的,我叫他西先生,他不是我爸。虽然那天是父亲节,但他还来我家坐在我妈旁边。

他的姓里面有个西,可是我记不太清楚了,忘了是西诺还是西纳斯,反正就是那些。总之,我就叫他西先生。

西先生最近常常来,我不是太介意,因为他对我还不错,每次来都买很多漫画书给我。我那天在看的就是他买给我的漫画。他每次来都带一个小行李箱,一来就会把漫画书给我,有时候,我在看漫画的时候,他就会跟我妈进房间去。

我只有八岁,可是我不笨,我知道漫画书是要打发我。碰到这种时候,我就乖乖自己玩。嘿,我还能怎样?难道要我阻止他们吗?大人要做什么就去好了,反正这样起码我还有漫画可看。

我记得以前只有周末爸爸会回家,那时候我五六岁,爸爸会带我去看棒球赛,看老虎队打球,也会去看电影。有一次还去底特律河搭那种很大的蒸汽船,那天还下了一整天的雨。后来爸爸就好久没回家了,不过就算他不在,也会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跟爸爸讲电话都不让我听,不是要我离开客厅,就是自己走到外面,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边讲边抽烟。

妈妈在附近的工厂做工,西先生其实是妈妈的老板,一定是这样。他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跟我妈两个人出去了,那天晚上,我被丢给保姆。不过后来西先生越来越常来,每次越待越久,最后每次来,都会买漫画书给我。

父亲节这一天,我们都在客厅,突然听到前门有声音。妈妈跑过去看,可是没有人影。走回来之前,她还顺手把门上的链子挂上了。就是那种门框上的一条链子,连到门上银色长条板子里面,板子上还有一条小沟。不管我年纪多大,我都很清楚,要是有人真想闯进来,那一小条链子是没用的。不过应该也不会有这种事,应该不会的。

厨房有后门,出去是一个小小的后院,还有围墙围住。所以总共有两道门、七扇窗户。我知道有多少,因为自己数过了。以前还有人送牛奶的时候,房子侧面还有一个小门,那好像是我出生以前就有了。有一次全家被锁在门外,就是从那里进来——因为我够小,能从那扇门钻进屋里开门。

可是还有后门,我爸就是从后门进来。我已经两年没看到他了。

突然间,本来是妈妈和西先生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在地板上看漫画,结果变成妈妈和西先生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在地板上看漫画、我爸站在走廊上靠着门,轻松自在的样子。他两脚交叉,开口说:“今天有什么好看的啊?”

西先生先站起来,我爸不知道用什么打他的脸,原来是擀面棍,一定是从厨房拿的。西先生痛得弯腰用手抱住头,结果我爸一脚踢上他的脸,那还是穿靴子的脚。妈妈现在大声尖叫,想从沙发上站起来跑走,可是被咖啡桌绊到脚。我还是坐在沙发前面,目睹一切。我爸又敲了西先生的头,然后转过去对付妈妈,妈妈想逃走,想把大门打开,但是不行,因为门上那条愚蠢的门链。

然后爸爸把妈妈转了好几圈,好像在跳舞,还问妈妈有没有想他。妈妈拼命要打爸爸,还一直尖叫,最后用指甲刮到爸爸的脸。爸爸一把将妈妈推倒,她就躺在我旁边。这时西先生想爬起来,我爸又拿起擀面棍,用力打他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木头棍子打在他头上,让我想起一种声音——球棒打到棒球的声音。

我妈尖叫,让爸爸停手。结果他用力一丢,把擀面棍砸向电视,电视荧幕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变黑了。妈妈想爬走,这时爸爸终于在地上趴下,朝我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