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密歇根州,1999年7月(第5/7页)

“有没有临终遗言啊?”他说,“还是你笨到讲不出话了?”

“放他走。”马许先生说。

“我问你话。”那人对我说。

第三个人还站在车子的另一头。他很高,脸上的胡子太多了,跟脸不搭。

“放了那个小子吧!”大胡子说,“赶快离开这里。”

眯眯眼收紧了手,紧到能把我给掐死,接着用力一推放了我。

开车那个捡起渔夫帽,还对着我们点个头才坐进车里。另外两个进了后座,车门还没关好,就听到三个人在吵架。车子冲上马路,呼啸而去。后座的人还看了我一眼,就是那双眯眯眼,从车窗盯着我看。

这不是最后一次。



我们三个继续站在车道上。艾米莉亚在哭。

她不是放声大哭,只是无声地啜泣。她伸手擦眼泪,走向自己的老爸。马许先生伸手要抱她,我也想这样。结果艾米莉亚把他的手挥开。

“你答应我了!”她说,“你发过誓不碰这种肮脏事的!”

马许先生没来得及回答,艾米莉亚就转身回到屋里,大力关上门。

马许先生长吐了口气,在车道上来回踱步,脚步很慢,活像个老先生。

“你听好……”他最后终于开口,“我知道前几天就提过了,我是真的需要你帮忙,帮我们,就是我和艾米莉亚。你愿意吗?拜托?”

我的手搭在脖子后面来回摸了几下,衣服有皱痕。

“我欠这些人一笔钱,我只是……要是这次你能帮我……”

马许先生掏掏口袋,拿出一张纸条。

“请你去跟这个人见面,就是今天。我保证不会有事,只要去见他就好,可以吗?他会等你去,地址在这里,在底特律。”

我接过纸条,打量上面的地址。

“你看到他一定认得。”马许先生说,“他绰号叫鬼老大。”



那人所在的地方,距米尔佛德大概不超过四十五里远。据说他有办法让我的人生改观。我还不想骑车上高速公路,于是沿着通往格兰特河的平面道路走,然后直接切进市中心。每经过一条街,就看到不同社会阶级的人出没。越往市中心去,绿地就越少,建材也从玻璃和钢材变成砖头和铁条。

一路上的红绿灯很多,所以要改变心意的机会也很多。但是一路上却都是绿灯,只好一直向前走。等我到底特律,就开始找那个地址。又走了几条街,我知道大概快到了。在路边等车流变少,接着猛一转头,走到对街。这一区很破旧,是底特律市区西边,就在边界附近。

数着门牌号码,我一路上经过洗衣店、发廊,还有一间什么都卖的小店,店面很小,卖的东西从廉价成衣、杂货到CD通通有,真搞不懂要怎么把这么多东西挤进店里。隔壁的店面铁门拉下,不是每个门牌都挂在门上,很难确定我要找的地方到了没有。最后我想应该是一家叫做“城西废料场”的店。这家店面足足有别人的两倍大,窗户好脏,应该好好擦干净才对。玻璃门里面挂着“本日公休”的牌子。

我再看看手上的地址,确定是这个地方没错,于是伸手敲门。

没人应门。我再敲一次,正要离开,结果门开了。一个老人探头出来,六十多岁的样子,说不定六十五都有了。他穿了一件毛衣背心,脖子上挂着老花眼镜,头发都白了,还很稀疏;脸色苍白,好像晒个五分钟太阳就会暴毙。他眼睛眨了几下,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我就是在等你来吗?”

我递过去那张马许先生给我的纸条,上面还有他的地址。他戴上眼镜仔细看。

“你骑车来的啊?”

我转身看着停车的地方,距离这边大概有半条街远。

“看来车子被偷没关系啊?难道你正有这个意思?”

我摇摇头。

“那就推进来啊,大天才,推进来停在这里好了。”

我走回去,把车子推离人行道,来到他站的地方。他帮我拉住门,门里面好黑,这就像要把车子推进山洞里去。

他关上门,一脚把某个东西踢开。我的眼睛过了几秒钟才适应阴暗的室内,结果看到到处堆满了旧货和废弃家具——废五金、旧家具,还有婴儿床和推车,旁边还有几台旧冰箱排排站好。我看大概半个底特律的破烂旧货都在这里了。

“这边走。”我架起摩托车,跟在他后面往里走。结果东弯西拐,来到另一扇门,门里面还看到电视机闪动的光线,室内弥漫烟尘,连空气都雾雾的。

“我星期一休息。”他说,“所以外面灯没开。应该请你喝瓶啤酒,可是不巧都喝完了。”现在这一间里堆的旧货品质比较好一点,除了电视机,大概还有几百件各种不同的东西堆在架子上,架子从地上一直搭到天花板。洗衣板、熨斗,还有某种绿色的瓶子,大概就是这类东西。其中一面墙上的架子上都是书。这整个地方堆满废料旧货,米尔佛德的旧货行根本不能跟这里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