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神(第12/18页)

“姚江和阮八,他们都去救黄锋了!对么!十一月二十二号那天,他们都杀回安隆汶了!而且,他们都活着出来了……”

“他们不是一般人。或者在我看来,他们根本就不算是人。”

“你是想说,命运选中了他们?”

“No!他们大概不需要等待命运来选择吧。”时天撇着嘴,又在摊手耸肩,笑得异常诡异,“你不是刚听到了么?他们本就是掌控命运的死神嘛。”

进出芒街,前后只有不到三个小时。我不甘心第一次异国之旅收获如斯可怜,却也明白继续待在这里会有性命之忧。一路上,时天不肯再透露彬的往事,失望之余,我想到还有另一个牵挂的谜团——圣雷森基金会派遣的医疗团。

对这件事,想必时天是有些了解的:“知道,我和那个带队的打过不少交道,今年他还找我搭过两回线……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人才’——真正的、罕见的下贱坯。”

我回忆了一下,疑惑地问他:“今年?可孟京涛○一年就失踪了。”

“第一,经手的买卖,我不会记错。”时天敲了两下太阳穴,斜睨着我,“第二,孟京涛是谁?”

“孟京涛就是……”我脑筋一转,“他的化名,他本名叫什么来着?”

时天精明得令人尴尬:“这名字不值钱,我免费送你:他叫梁枭。”

我都觉得脸热:“哦,那他……他找你什么事?”

他用摊手耸肩的标准回应诠释了“深海掮客”的“职业操守”。

我索性回到原先的话题上,问他:“那九四年这个医疗研究团队与赤柬接触的目的是什么?”

“救死扶伤喽。”

我第一反应是不信,立刻发觉时天在用表情告诉我:这似乎又属于“我没必要知道的事情”。

“彬几乎杀光了那支队伍里所有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定有大开杀戒的理由。”

“那十个人九四年去的柬埔寨,彬却追杀这些人至今——什么理由能让他耗费十多年的精力去这样做?时天,你知道的,我求你告诉我。”

“我确实不知道。”时天的语调总显得影影绰绰,难辨真假,“老实说,我也挺好奇这事。”

“你没问过他?”

“酒后壮胆,问过。”

“他没告诉你?”

“他说——”还是摊手耸肩,语意双关,“与你无关。”

“现在与我有关了。这些人和宾森直接接触过,‘纳迦’小队九七年又是去刺杀的宾森,这之间恐怕有什么关联。”

“也许因为他是个人道主义战士?哈……”时天抽了下鼻子,头转向另一侧,“你认识他正常的一面,我认识他‘正常’的另一面,可又有谁敢说了解他?”

行至东兴关口的桥头,时天停住了,朝我扬起义肢:“送君一别,赶紧回去吧。你老婆看上去还不错,想死的话记得把她托付给我。”

我才想起刚刚欠下好大的人情,忙掏出钱包:“对了,一直忘了谢你……”

时天另一只手敏捷地从我手上抢过钱包,看了看,抽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把钱包塞回我的口袋里:“算你请我喝酒。”

望着眼前这个游弋在灰色地带的同胞,我心中忽然沉甸甸的:“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是说,以后有机会我再来好好请你喝一杯。”

“心领了。”时天的回绝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他继续解释道,“我居无定所,电话勤换,给你没意义。再说,你今天都看到了,现在芒街是是非之地。周戚年以为可以趁乱拣便宜,这猪猡就不明白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只能告诉你,不要再来这里——无论你为了什么,都绝不要再来这里。”

“就因为黑社会在争地盘?”

时天有些无奈地盯着我:“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二号,知道我在安隆汶看到了什么?”

我回忆了一下:“你说过,你看见自己的左胳膊飞出去。”

“那只是一个与我有关的表象。”他轻抚着自己的义肢,仿佛它还会有知觉一般,“我看到的,是狂奔。”

“狂奔?什么狂奔?”要不是顾忌他的残疾,我真有心也学他那样摊手耸肩,“敌人狂奔?子弹狂奔?还是你的两条腿?”

他没再往下说。

我回望了芒街一眼,又看看时天,掏出纸笔,给他留了电话:“要是来国内,记得给我打电话……哥们儿,我欠你的。”

他很大度地摊开双手:“你不欠我什么,要欠,也是欠你朋友的。”

“是他托付的你?”

“他托付了很多人……不管你怎么看,我想他还是拿你当朋友的。”

我怔住了:“你是觉得……我不该追捕他?”

“一码是一码。”时天挠挠后脑勺,“朋友归朋友,命是命,命里你俩有一拼,也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