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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致歉告退,往台阶走上去,向希丽达表达慰问之意。她的手握起来无力又被动,一双呆滞的眼睛望着他,浓浓的香水味掩盖了琴酒的味道。

然后他转向如娜。她用手挡住太阳光,瞇着眼抬头看哈利,假装刚刚注意到他。

“嗨,”她说,“这个小矮人国里总算有人比我高了。你不是来我们家的那个警探吗?”

她的语气暗藏挑衅意味,有着青少年那种勉强装出来的自信。她握起手来坚定有力,哈利的眼睛下意识找起另一只手。黑色袖子底下突出一条义肢。

“警探?”

说话的是颜斯·卜瑞克。

他已经拿下墨镜,正瞇着眼。凌乱的金色浏海落在蓝色近乎透明的瞳孔前面,一张圆脸还有婴儿肥的样子,眼周的纹路却透露出年纪至少超过三十。先前的亚曼尼换成了乔吉欧,手缝的贝利鞋亮得像黑镜子,但他的外表就是让哈利感觉像卤莽的二十岁小孩作大人打扮。哈利开口自我介绍。

“我是挪威警方派来的,要做一些例行的调查。”

“这样啊。那是正常程序?”

“大使死的那天,你跟他说过话,对吗?”

颜斯惊讶地看着哈利,“没错,你怎么知道?”

“我们找到他的手机,你的号码是他最后拨出的五通电话之一,他在下午一点十五分打的。”

哈利仔细观察颜斯,但他的脸没有流露出不安或困窘。

“我们可以聊聊吗?”

“来找我吧。”颜斯变出一张名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家里还是公司?”

“我在家里只睡觉。”

他嘴角那一抹轻笑根本不可能看得出来,但哈利就是知道有那抹微笑在,好像跟警探讲话只是一件刺激的事,有点脱离平常的事。

“容我失陪一下。”

颜斯在如娜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对希丽达点点头,就慢慢跑向他的保时捷。人渐渐散了,桑沛陪着希丽达走向大使馆的车,剩下哈利站在如娜旁边。

“大使馆有聚会。”他说。

“我知道,我妈不想去。”

“也是,你们大概有亲人来家里住。”

“没有。”她说。

哈利看着桑沛为希丽达关上车门,然后绕过车子。

“好吧,你要的话,可以跟我一起搭出租车。”

哈利发现这句话听起来像什么样,感觉耳垂红了起来。他原本要说的是“你要去的话”。

她抬眼看他。那双眼睛是黑色的,他看不出来里面的意思。

“我不要。”她抬起脚往大使馆的车走去。

气氛低迷,大家话不多。彤亚·魏格邀请哈利参加聚会,现在两个人站在角落各自转弄着杯子。彤亚的第二杯马丁尼已经喝掉大半,哈利要的是水,拿到的却是又稠又甜的柳橙汁。

“你在国内有家人吗,哈利?”

“有一些。”哈利不确定突然换话题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她说,“父母,兄弟姊妹,几个叔叔阿姨,没有祖父母,就这样。你呢?”

“差不多。”

阿藕小姐捧着放饮料的托盘左弯右绕,经过他们身边。她穿着样式简单的传统泰服,侧边开一条长长的缝。他的视线跟着她,不难想象大使是如何禁不住诱惑。

房间另一头,有个男人站在大幅世界地图前面,两腿打开,前后摇晃。他的背直挺挺,肩膀宽大,银灰头发像哈利一样削成平头,眼皮松垂,下巴坚定,双手交握在背后,那股军人气味大老远就闻得到。

“那是谁?”

“伊瓦·骆肯,大使都叫他LM。”

“骆肯?怪了,不在奥斯陆给我的职员名单上,他做什么的?”

“好问题。”她吃吃笑起来,啜了一口酒。“对不起,哈利,我可以叫你哈利吗?我一定是有点醉了,这几天工作好多,睡好少。他去年来的,就在墨内斯来了以后。我就直说吧,他属于部里原地踏步那部分。”

“什么意思?”

“他的前途已经走到死胡同了。他从国防部某个职务转过来的,可是到了某个时候,他的名字后面就挂了太多‘可是’。”

“可是?”

“你没听过部里的人互相八卦的样子吗?‘他是个优秀的外交官,可是他喝酒;可是他太喜欢女色’之类的。‘可是’后面的话比前面的重要太多,会决定你在部里能爬多高,所以顶端才会有这么多假装圣人的庸才。”

“那他的‘可是’是什么,他又为什么在这里?”

“老实说,我不知道。他跟奥斯陆开会,偶尔写报告过去,但是我们不常看到他,我想他比较喜欢独来独往。隔三差五他就去越南、老挝、柬埔寨,带着他的帐篷、疟疾药丸,还有装满摄影装备的登山包,那种型的人你知道吧?”

“或许。他写哪一种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