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俑 三十年代(第11/24页)

医生没看过,也就敷衍地礼貌一笑,向着蒙天放:

“你得先把戏衣脱下来。”

护士持着棉花和火酒为二人洗伤口。他从未经历过这些过程,一直目光如炬地警戒着。

正盯着她的手势,大钟忽当当地响起来,已是下午二时正,他刚被吸引回头,只觉臂上陡地一凉——

她拿着针筒,正预备注射。

他缩手,喝问:

“住手!你干什么?这是什么暗器?”

朱莉莉烦死了,但也觉得这男人步步为营,很可爱。

“我先来吧。”她哄他,“放心,不要怕,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看,这是消炎的——”

她率先接受注射,以为可以很从容勇敢,谁知针刺下去,一疼,自己也尖叫:

“哎——”

蒙天放心也疼了,便想保护之,她很尴尬地强忍:

“不疼的,不疼的。”

护士见状,喃喃地道:

“这么大个子还怕打针?你看,小孩都比你强。”

顺势一看,有个戴了笨重厚眼镜的小孩,在看书,抬头,老气横秋地望蒙天放一眼,哼,大惊小怪,非常地不屑。他傲然地道:

“我一看就知道这件戏衣是唐代的。”

“不。”他抗议,“是秦。”

小孩便掀着课本,往前翻,一页一页一页:“啊,秦?是秦始皇的秦吗?”

他大喜,终遇上知己了。

“对!”

“秦,到汉,到三国,晋……隋、唐、宋、元、明、清。民国。看,我背得多熟。”

朱莉莉旁观蒙天放的表情变化,小孩每数一下,他脸色白一阵,渐渐地面无人色。她还一字一顿地:

“民国廿一年,一九三二年。”

蒙天放终于正面接触到岁月的痕迹了,原来已曾经很多年,中国又曾经很多个朝代,秦代毕竟没有流传。他们都已物化,只有自己——

他大为惊愕,无法镇静。身子抖起来,眼睛失神,手足无措:他又不是鬼,那么他是什么呢?……他明白了——

始皇帝得不着的,他享用了。

但,怎生是好?

朱莉莉见把他害惨了,便对护士说:

“先打消炎针,再打镇静剂,然后是麻醉药,病人现在很严重。”

她走过去,温柔地,像从前的冬儿呢:

“不要急不要急,凡事有商量。”

他颓然。百感交集:

“冬儿——”

朱莉莉只得问护士:

“请问你们有德律风么?我要找我男朋友。”

电话间就在电梯口。

蒙天放站在她身畔。只见她不断地摇动一具黑色的物体,接收了,又向着一个筒儿大声地发脾气:

“你是白云飞?我是谁?你好意思问我是谁?你这兔崽子,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我不是人,我是鬼!我现在从坟墓里头出来了,还有个三千岁的魔头押送着!我马上回来取你狗命!”

她向着空气嗔怒。

蒙天放很诧异现代人的内功已是“千里传音”。这真是不可思议的跃进。

电梯的铁闸拉开了,他无意识地四顾,见到一个美艳的女郎进去了。闸拉上,不多久,闸又拉开了,这回,里头竟跑出一个又胖又丑的老妇来。他骇然。

朱莉莉骂完了,用力扔下听筒。

待她走了几步,蒙天放充满好奇地拎起。

“喂?接到哪儿去?喂?”

里头竟有个男人的声音。他用力一扔,满目诧异,掣剑在手,反手一劈,整部电话一劈为二。

“哎呀!你闯祸啦。快逃!”

她扯着他,还没到电梯口,他马上把她拦阻。想起刚才变异的一幕,怎能由她往魔洞里去,变得老丑怎么办?

“别进去!”

她怕人追来,便匆匆扯着他自楼梯气急败坏狂奔出去。

他不能适应:

“怎么天下变成这个样儿?”

总算逃离了医院。

这是一条西安风味小吃的食肆。小摊子摆卖着凉粉、太后饼、粉汤羊血、油炸糕、柿面糊塌、羊肉泡馍、臊子面……一个大胖子,秃头的,把面团放在头顶上,然后用刀,一下一下把面削成条状下锅。

长久未曾吃过东西的蒙天放,饿极了,正在把烙制的馍掰成小块,浸在羊肉汤中泡食。不觉已吃了十多碗。

朱莉莉看着他狂吃,有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