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4页)

“可辉声还是报喜不报忧,他确诊了胰腺癌,却跟贺先生说,胃病。”

樊成云苦笑一声,“连我、连他的朋友、他的同事,都以为他只是胃病!”

钟应垂眸盯着脚下纹路斑驳的地面。

一年前,柏老师不舒服住院,他和师父准备去探望,却被方兰劝住了。

“老胃病而已,过几天就回家啦。”

方兰的声音轻松,说辞熟练,“医院乱糟糟的,他整天输液睡觉没什么好看的。等他回家,你们再来探望吧。”

的确没过几天,柏辉声就回了家。

钟应和师父见到他时,他精神奕奕,谈笑风生,还说自己在医院有了大收获。

收获了一堆人生感悟,收获了全新的二胡曲谱。

他还取来二胡,现场给钟应来了一段即兴演奏,旋律深邃慷慨,透着乐观激昂。

谁也不会认为,他是身患癌症的病人。

钟应沉默的说:“这些都是柏老师的意思,可贺先生却觉得是方老师的错。”

毕竟她是柏辉声的传声筒,首当其冲就会遭受斥责。

钟应为她感到委屈。

樊成云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贺先生偏爱辉声,所以只好怪在你方老师的身上。”

柏辉声在美国留学,贺先生一手帮他安排好了一切。

从商可以成为著名公司艺术总监,从艺可以作为首席音乐家,拥有整个乐团为他量身定制乐曲。

前提是留在美国。

可是,他毕业后和方兰携手回国,走上了冯元庆曾走过的路——

回清泠湖音乐学院教书。

那时候,贺先生就生过气,他认为,是方兰的怂恿和蛊惑,才导致在美国生活愉快的柏辉声,决定回国。

樊成云说着这些,都觉得往事如云烟,只有老先生固执己见。

“从辉声决定回国那天起,贺先生可能已经骂遍了我们所有人……”

他干笑几声,“只有辉声能劝动他。”

可惜,现在唯一能劝动固执老先生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他们漫无目的的走了走,樊成云终于问道:“小应想去哪儿?”

钟应想起华人互助会墙上满满的希声记录,他道:“我听柏老师说过,他就读的利瑞克学院博物馆,收藏了一套战国编钟。”

“我想去看看。”

美国利瑞克音乐学院距离华人互助会不远,坐落在华盛顿边陲。

它成立至今,为全世界培养了众多著名音乐家,更是柏辉声就读了五年之久的母校。

柏辉声作为二胡演奏家,从小跟随师公、师父学习二胡,自然不需要美国的二胡教导。

但他来学习的是音乐声学,研究的对象,除了华人互助会暂存的希声,还有利瑞克学院博物馆收藏的战国编钟。

钟应读过柏辉声撰写的许多研究论文。

他将美国研究战国编钟时,学到的音强、音高、音色科学,教授给了清泠湖音乐学院的学生,让一些不具备音乐天赋的学生,也能科学系统的掌握“音乐”这一有趣的学科,在二胡的弦上,安排出动听悦耳的旋律。

那些关于利瑞克编钟的描述、数据回荡在钟应脑海。

以至于走到博物馆门口,他都像听到了钟槌敲响编钟的声音。

然而,他走进博物馆,就发现钟声不是幻觉。

“师父,有人在敲响编钟。”

钟应语气满是诧异,“利瑞克的编钟可是战国编钟!”

战国的文物编钟,珍贵得只有考古学家和研究者才能靠近,此时,他却听到了清晰的敲击声响。

雄浑厚重的钟声,回荡在宽阔的博物馆。

敲击者并未具有极好的演奏技巧,更像是随手让它们发出声响,陶冶情操。

钟应越往里走,越觉得置身于编钟的演奏现场,听着不成曲调的钟声,他都能辨别出来自战国时期的商宫徵角羽、徵羽角宫商!

当他们快步掠过众多博物馆藏品,终于走到了战国编钟展厅。

樊成云一看,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敲的是复制品。”

利瑞克博物馆参照编钟的模样形制,复制了一套二十二件的小型编钟。

旁边厚重玻璃阻隔起来的,才是利瑞克博物馆收藏六件套战国编钟。

青铜乐器的浑厚声音,哪怕不成乐曲,依然叫远道而来的师徒俩莞尔一笑。

他们因为柏辉声逝世低落的情绪,终于在编钟悠远悦耳的声音里和游客们对编钟奏乐的热情中,振作了一些。

这套复制品,显然是博物馆最受欢迎的展览品。

参观者正手持钟槌,随心所欲的敲击钟体。

周围还站着不少游客,他们金发碧眼、或是褐发棕眼,都在这套复原的编钟前驻足,跃跃欲试。

“小应去试试。”樊成云笑着建议,“这刚好是二十二件套,应该和你爷爷做的编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