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7/9页)

哪里会有人做完了心脏移植那么大的手术,却一点排斥反应都没有,适应良好得就像那原本就是他自己的心脏。自从那天曜拜托他去查心脏的捐献者是不是小翌,这种怀疑就越来越深,他居然无法找到任何关于那次手术的记录和资料!

可是,一年前的换心手术之后,曜的病情确实好转了,很少再发病,而当时本科即将毕业的他居然就从没有想过这手术里面会有什么问题。他只是一直乐观地认为,既然没有排斥反应,那颗心脏又是健康的,所以曜已经可以象正常人一样地生活了。

尹赵曼闭上眼睛,面孔雪白雪白,无法承受的痛苦让她轻轻发抖。她却努力克制着,美丽的唇角渐渐染上一抹淡笑,镇静得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任院长……瞒不下去了……对吗……”

裴优扶住尹赵曼的肩膀,感觉一阵湿寒的冰冷颤动着从她的体内传了过来,那阵寒冷让他也微微颤抖起来。

仁爱医院的走廊。

重症加护病房的地缝透出隐隐的光,静静的长椅,照明灯白花花地刺眼。

亮如白昼啊……

小米呆呆地站着,照明灯苍白的灯光下,她梦游般呆呆地站着,耳膜轻轻地轰轰作响,脊柱象被无数根针轻轻地扎,麻麻的,刺痛着。

她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能看到他们脸上或惊恐或痛苦或悲伤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白雾,一切都像是假的,就像在演木偶戏,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亮如白昼的寂静啊……

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像那一天,金灿灿的阳光金灿灿的树叶金灿灿的碎玻璃金灿灿遍地流淌的鲜血,他天使般躺在她的怀里宁静地睡着了……

深夜。

院长室里宽大的桌子堆满高高的病历,黑白胶片夹在明亮的灯板上,全是同一颗心脏一张张不同角度的X光片。尹赵曼端坐在沙发上,美丽的面容没有脆弱的表情,只是嘴唇略微苍白。

裴优站着,怔怔盯着灯板上的心脏胶片,手指不由得渐渐握紧:

“这是曜的?”

任院长疲累地坐在桌子后面的皮椅里,揉揉眉心,低声说:

“是。”

“为什么会这样?”裴优失声问。

任院长叹息:“小曜是先天遗传性的心脏病,曾经试图给他安装心脏起博器,但是他病情的复杂和棘手超过我们的想象,当时即使国外最好的起博器也无法在他的体内安装。几乎全国所有的心外科专家全都会诊过他的病情,但是,都没有办法。”

“那为什么要骗曜说做了心脏移植?”

“其实,他当时身体情况极差,并不适合做心脏移植,成功性几乎为零,而且就算这样,我们也无法找到合适的心脏移植给他。”任院长站起来,走到墙壁的灯板前,手中的笔指向那颗心脏,“但是你看,这里已经严重病变,从医理上讲,他能存活的时间已经很短。”

裴优惊怔住。

小米呆呆地站在门边,就像一抹空荡荡的游魂。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耳膜无休止地轰轰作响,体内的血液极缓极缓地流淌,仿佛不知该流向何处。

尹赵曼面无表情地望着灯板上的心脏X光片。

“可是,当时最严重的却反而并不是小曜的病情,而是他自己竟然已完全放弃了希望。”任院长看一眼尹赵曼,忍不住又皱眉叹息,“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于是什么都不在乎,极端的自暴自弃。他不断地在学校里生事、打架斗殴、放荡不羁,病情也随之急剧加重……”

尹赵曼的嘴唇苍白失血。

“最后我们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任院长苦笑,摇摇头,“给他做了手术,没有办法做根本性的手术,但还是有一些可以让状况好转些的办法。值得庆幸的是,那次手术非常成功。于是,我们告诉小曜,那是一次换心手术,换上的是十分健康的心脏,而且适应的很好,没有任何排斥现象,所以他的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可以象正常人一样健康的活着。”

“不,这是我坚持要你撒的谎。”沉静的声音,尹赵曼挺直背脊,“我说过,这是我的坚持,跟你无关。”

“可是,”裴优沉痛地说,“这样做会误导……”

“他还可以活多久呢?”尹赵曼淡淡地笑一笑,“从还是小孩子开始,他就生活在先天性心脏病的阴影下。什么都不能玩,什么都不能做,别的小孩子可以到游乐园玩过山车,可他只能在医院的草坪上晒太阳。就算欺骗他好了,我要他相信自己已经康复,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和同龄的男孩子一样去恋爱去跟他喜欢的女孩子交往,可以觉得自己有很多未来可以好好去打算……”

“如果小曜恢复了求生的意志,不再自暴自弃,现在医学发展如此之快,或许可以等到有希望的那一天。”任院长说。这也是他会答应尹赵曼演这出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