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0/11页)

小道士道:“如意师兄,你家里人来看你了,正在前殿中。”道士碧华灵君便站起身,他怀中的山猫噌地跳到地上,转眼蹿到草丛中不见了。碧华灵君拍了拍手,道:“好,走吧。”

他露出了一丝笑容,笑容里却带着些无所谓的疲懒,拖着步子随小道士一起向前殿方向去。与少年时规规矩矩的形容大不相同,却是碧华灵君该有的模样,丹絑看到这个笑容,不禁大悦,清席就该是这样的,怪不得看少年时的情形总寡淡无味,原来是太规矩了。

前殿的三清像前站着一个穿锦缎长衫的文士,眉眼与碧华灵君有五分相似,对着走到近前的碧华灵君唤道:“八弟……”

碧华灵君挑起了眉,笑道:“宴哥。”

丹絑突然有种当年和浮黎打架时,一道落雷劈在头顶上的感觉。

八弟……这个如意道士,是小八??!!

清席明明亲口说过,如意是他在凡间的道号,而且眼前的这个如意,变成渣丹絑也认得的的确确是碧华灵君!但是,清席也亲口说过,他的名字是沈宴,字清席,为何却喊眼前的这人宴哥。还有少年时,小八成天扯着袖子,宴哥宴哥喊那个规规矩矩的清秀少年,为何?

到底谁才是沈宴,谁才是如意?

锦衫文士道:“八弟,我升任庐州知府,赴任途中,特意来看看你。”碧华灵君拱手道:“恭喜宴哥升官。”

锦衫文士道:“八弟,你之才学,在我之上。如今朝廷正广纳贤才,你为何总不肯还俗,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

碧华灵君笑道:“宴哥谦虚了,我少年时读书都读的是歪门邪道,论才学,鲜少有人比得上宴哥,天下有才学之人比比皆是,所谓待拯救的天下苍生,实则能各过各的,如果朝廷不管他们,可能过得还会更好来着,而朝廷,更是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想出力。我自求我想要,其他的懒得管。”

锦衫文士皱眉道:“仙法道术,乃虚无缥缈之事,难道你求的,就是虚无缥缈?”

碧华灵君道:“这便是各人看法不同了,宴哥觉得虚无缥缈,所以你一定不会做道士,我觉得并不虚无缥缈,所以我做了道士。”

锦衫文士道:“你觉得并不虚无缥缈,难道你曾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碧华灵君道:“宴哥怎么知道,我没有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锦衫文士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大殿的角落里有两个小道士在一边观望一边小声嘀嘀咕咕。

丹絑竖起耳朵,将他两人的闲言碎语收进耳中。

“……你不知道,如意师兄的这位兄长,几乎每回来,都要和他这么吵一回……”

“如意师兄也是,他家那么有钱,几个兄长都做高官,怎么好端端地就来做道士了。”

“这就叫道心坚固。你看如意师兄和他这个兄长长得这么像,名字也像,他兄长叫沈言他叫沈宴,念起来几乎不差什么,偏偏脾气差那么多……”

沈言,沈宴,原来如此。

丹絑几乎想长笑一声。

他起初听到的那声“宴哥”,其实是“言哥”。就因为读音相似,在少年时,他错把沈言当成了沈宴,却在盯着沈言的时候,不由自主,看上了小八。

小八原来就是清席,清席原来正是小八。

当年那个搂着凤毛化的蛋的孩童,温暖的气息让远在仙界仙池的蛋中沉睡的他都有所触动,最终因他一口仙气,回转人间。

后来,他就成了许多年之后亲自将他从蛋中孵出的清席,那个一边说他其实不知道什么叫情一边让他无比惬意舒适的清席,那个总像藏了什么没说出来,却总是他要求什么就做什么的清席……

这算是宿缘,由因而生的果,还是从巧合渐渐变成的理所当然?

丹絑懒得去想。

他只知道,从很多很多年前,他已是令清席触动的缘由,清席也是让他触动的温暖。

也许就在这一瞬间,什么都明白。

碧华灵君正在土地庙中坐,葛月卧在他脚边。

葛月闷声道:“灵君,鹦鹉已经几天没来了,该不会又觉得厌倦了吧。”碧华灵君点头:“有可能。”

葛月道:“灵君你为什么不生气。”碧华灵君道:“因为实在生不起来气。”

正在此时,土地庙的门忽然哐当打开,一颗蛋从门口骨骨碌碌地滚了进来,一直滚到碧华灵君的面前。葛月吃了一惊,立刻跳起来,抖抖毛皮。

那颗蛋在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葛月沉默地看了片刻,忽然道:“灵君,我先告辞了。”默默地退了出去,随手合上了门。

来回滚动的蛋身上冒出浅浅的红光,化成了一只毛茸茸的雏鸟。

雏鸟拍了拍翅膀,一跳跳上了碧华灵君的膝盖,脑袋在他手上蹭了蹭,暖云般的红色绒毛拂过他的手。它的身上又冒出浅浅的光,再一瞬间,变成一个穿着红色衣衫,六七岁大的孩童,和当年丹絑给碧华灵君在镜子中看到的孩童一模一样,挂在碧华灵君身上,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亲碧华灵君的脸颊。